清冽安宁的气味渐渐散去,自己身体下的黄粱梦床也渐渐失去了温热。似乎正如之前莫阑珊所说,积蓄了多年梦境也开始烟消云散。
食指微动,右手间传来一阵温热的滑腻。
牧凉侧头看去,是一抹白嫩的肌肤,女子的右手和自己十指相交,但她本人并没有在床上。
她坐在床边,额头倚在床头的木柱上,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的血色,看上去有些憔悴虚弱。
莫阑珊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抱着牧凉睡到梦境结束。她似乎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帮牧凉延长了梦境,但很明显这种方式对她的身体有着不小的负担。
暮色渐晚,窗外的天色已经从清晨到了黄昏。
莫阑珊的小手放在在牧凉的手里,手指纤细白皙,微指尖微泛红,她看样子是在床边坐了整整一日。
“睡醒了?”莫阑珊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嗯,做了两个很长的梦。”牧凉从床榻内坐起,看向床边面色虚弱的女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莫阑珊从牧凉的手里抽回手指,昏昏沉沉的打了个哈欠:“你又不肯抱着我睡,我只能守在床边咯。”
“那算我欠你的。”
“你当然欠我的,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梦,搞得人家身子都快散架了。”莫阑珊揶揄的笑了笑,苍白的面色上有一缕血色蔓延。
牧凉没有在意女子嘴里的调笑,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这黄粱梦对你的负担这么重,看样子是黄粱梦境消耗的越大,你便会越虚弱。”xǐυmь.℃òm
“是啊,”莫阑珊点了点头:“你还不如不睡呢,我俩干点别的不也挺好吗?”
“差不多得了,”牧凉翻了个白眼,对面前口无遮拦的女子的确有些招架不住:“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也不能怪我,一个梦怎么也不会消耗这么大。”
莫阑珊闻言眉眼一横,强打起精神瞪着眼睛问道:“什么意思?想不负责任是吧?睡了我的床,打算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没良心的负心汉。”
牧凉摊了摊手:“承你的情,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啥,不然我心里也没底不是?”
其实牧凉一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昨晚的群诗宴魁首或许真的有进莫阑珊小楼的机会,但绝不可能借此就理所当然的睡在黄粱床上。
就像莫阑珊所说的,要是她不愿意,别说文人才子,就连祀月国的皇帝也没什么办法。
黄粱床是唐国的东西,莫阑珊也是唐国寄养在祀月国的人。
不客气的说,莫阑珊虽然也是寄人篱下,但她寄居的是唐国的凤凰树,而祀月国撑死也就算是个大一点的家禽窝罢了。
所以莫阑珊让牧凉进楼,让他睡在黄粱床上甚至消耗了所有积蓄的黄粱梦境,必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她已经单方面付出,等待着牧凉回报的交易。
交易的过程有些强硬,还隐约带了些道德绑架的意味,因为牧凉此前并不知情。
但这场交易的双方本就是强弱不等的两方。
如果太强人所难,牧凉可以……没有道德。
“想让你做什么?”莫阑珊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牧凉微微沉默,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一觉醒来背负了很大很大的一笔债务。
神明尸体,那东西……在哪儿能买啊?
“那你娶我?”莫阑珊问的很敷衍。
“那先欠着。”牧凉回答的很认真。
莫阑珊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床上干净俊秀的白衣少年笑了笑,弯起了好看的眼睛。
“做什么?”
“我想扑倒你,在我的床上。”
“你想想就好,我会忍不住的。”
莫阑珊抿了抿嘴角,有些害羞:“忍不住做什么?”
牧凉耸了耸肩,回答道:“忍不住喊流氓。”
“谁是流氓啊?”莫阑珊撇了撇嘴:“是你睡在人家的床上好吧?”
“你的寿元我会补给你,等我还清了自己的债。”牧凉猜出了女子所付出的代价,所以说的很认真。
“不急,还能活个十多年,够用的。”莫阑珊嘿嘿的笑了笑:“不过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很差?”
牧凉看着面前捂着脸的女子,然后点了点头:“挺难看的。”
“你猜为什么?”
“不是因为寿元?”
“谁家寿元写在脸上?”莫阑珊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你睡了一天,我坐了一天。”莫阑珊说道:“我的身子可是很虚弱的。”
牧凉安静了片刻:“那我应该给你腾出地方?”
“快些,我困了。”
轻纱浮动,牧凉无奈的从床榻中起身,然后走到了木桌旁。
“时间快到了,福公公黄昏时分会接你进宫。”
“我知道。”
“然后我们俩应该就见不到面了。”
“应该吧,”牧凉侧了侧头:“你也会搬去长安?”
“嗯,我哥给我买了个小院子,早就准备好了。”
“黄粱国不是只有你一个公主了吗?”
“我哥是男的,所以他不是公主啊。”莫阑珊的回答理所当然。
牧凉也微微沉默,然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或许你见过我哥?”
“你说说看?”
莫阑珊说道:“他在唐国做官,礼部侍郎,还挺威风的。”
牧凉侧了侧嘴角,隐约想到了那晚竹林里某个脸黑的年轻人,对着莫阑珊说道:“你哥……不记仇吧?”
“没我记仇。”莫阑珊看着年轻人勾了勾嘴角。
纱帘轻摇,橘黄色的黄昏从窗外照射进了小楼中。
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女子笑弯了眼睛,裙摆被日光照的有些透明,隐约能看到白皙脚腕上的红绳。
而白衣少年看着床榻边上的女子,安静片刻后抬了抬眼:“你不是要睡觉吗?”
“……”
“屁股坐麻了,你帮我揉揉?”
……
黄昏过后,暮色渐渐爬上了天边。
这座日夜颠倒的老城开始了灯火通明的夜晚,街道上的百姓们各自玩乐嘈杂,享受着最后的狂欢。
酆都石桥上,十几个文人才子聚在一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一边仰着头看着夜幕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刘轻符,你说长安和酆都的月亮会不会有区别?”
“不知道,到时候可以看看。”
“理论上来说,不管在哪儿,我们看到的应该都算同一轮月亮。”
“但我应该还是会怀念今晚的月亮,可真大真圆啊。”
“我也是。”
“王琦,都快走了,你能不能就此情此景作诗一首?”
那位才华横溢的小诗仙微微沉默,然后沉吟良久,深深的吐了口气:“清霜寒露别酆都……”
扎堆的年轻人们顿时一静,齐齐向着王琦看来。
而王琦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十五的月亮大又圆。”
“……”
“王琦?”
“嗯?”
“到了长安就别作诗了,不然我们真的会抽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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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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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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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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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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