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凉的脸庞在烛火的映射下有些模糊,但依旧很安宁。
“道长您说您这山是死地?”
老道士点了点头:“山里没有生灵。”
“树呢?”
“假的,都是我平时无聊折的纸幻化而来的。”
牧凉顿了一下,抬了抬眼:“原来折纸这门手艺是从您的手里学的啊。”
“山里太空旷,很多时候无人作陪,总得自己找些乐子。”老者如此说道。
“是因为……尸族吗?或者说是那缕香火?”
老道士闻言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的确是不少,是香火的原因,也是尸族的诅咒,没有其他生灵能生活在这座山里。”
“尸族真的是被人族封印的?”
“算是,犼、后卿、赢勾和……旱魃,祂们都被封印在了星辰之中。”
牧凉看了眼阴沉下来的天幕,有些意外的说道:“没想到这山里的星空倒是别样的魁丽。”
老者也点了点头:“但一看就是数不清的年头,总会是有些疲倦。”
在不知名青山的上方,夜幕干净晴朗,时候恒古不变。而在整片夜幕上,却没有太多的星辰闪烁,只刚刚好有七十二颗灰红色的星体闪烁不定。
这七十二颗星辰互相链接,构成了一副庞大恢弘的阵图,同时又垂下千丝万缕的星芒,化作复杂繁琐的符号融进了那缕飘摇的香火之中。
“您守着这缕香火很多年了?”
“记不清了,这道观是人族先贤们一砖一瓦建造而成的,我也不过是个守门人而已。”
牧凉侧了侧头,看向那缕香火:“人族应该有人知晓此事,但为什么没人出手?”
“你是说十年后会发生的事?”老道士问道。
“嗯,尸族血祸,祀月国变成了一个被献祭的亡国,但人族似乎都保持着一个默许的态度。”牧凉说道:“我不理解。”
老道士点了点头:“时间倒是也差不多,该到了尸族复生的时候了。”
牧凉隐约明白了什么:“人族并不反对尸族复生?或者说人族有意推动尸族复生?”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老道士说道:“人族和尸族本就没什么血海深仇,只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大陆上以前有很多种族,也并不缺少这一族。”
牧凉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老道士笑了笑:“都是利益。”
“利益?”
“遗失纪元的一战之后,尸族和人族惨胜,人族势大,尸族则被驱赶去镇守星空,以防那个被驱逐的种族卷土重来。”老道士说道:“不过也不是单方面的驱逐,当时的人族和尸族都有着自己的考量。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尸族去往星空却也是它们自己的主意。”
“人族和尸族签订了合约,当灾星极灵,血祸死城两个条件达成,尸族便会从新降临在世间。不过远在星空之外的尸族其实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能不能从新复生,还要依仗人族的想法。”
“人族愿意让尸族回来,尸族便会回来。人族不愿意,尸族也没什么办法。”
牧凉说道:“都是利益,如果现在尸族复生能给人族带来利益,那便不会有人阻止?”
“嗯,是这个理。”老道士又说道:“不过也不完全对。”
“怎么说?”
“人族经过如此漫长时间的成长,早已经变成了尸族难以平视的庞然大物。哪怕犼还沉睡在星海之上,对于人族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举族相商的大事。”老者说道:“谁的拳头大,谁就能主导尸族复生的事。”
牧凉微微沉默,然后说道:“是……唐国?”
祀月国属于唐国附属,但在尸祸来临之时却并没有受到唐国的庇佑。而且举国迁徙这种事情,时候也只有唐国才有能力做到。
如此看来,是唐国在为尸族的复生推波助澜?
尸族能带给唐国利益?
还是说尸族早已经有人和唐国的大人物们相商?
那个……壮汉吗?
老者并没有回应,只是打了个哈欠说道:“山外的事我管不着,山里的事以后也不归我操心了,所以你有什么想问的,不如问问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或许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牧凉抬了抬眼,然后摇了摇头:“晏清记性不好,这您知道的。”
老者身体微顿,然后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晏清记性不好?谁跟你说的?他记性可是太好了,我骂他一句他都能记几个月。要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觉得那小兔崽子能记好几辈子。”
牧凉闻言一愣,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很久才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在您死后他才开始记性不好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者摇了摇头:“你问我死后的事,也太为难人了。”
牧凉又问:“那晏清现在在哪儿?”
“后山读书。”
“他才三岁。”
老道士并不在意:“多读读,总能读明白。”
“晏清说自己修了门左道?”牧凉问道:“你知道是那门左道吗?”
老道士又挑了挑眉:“不清楚,我这山上一门左道都没有,应该也是他下山之后的事了。”m.χIùmЬ.CǒM
“或许是他那位小师叔教给他的?”
“倒不是没有可能。”
牧凉还想问些什么,但对面的老道士却突然抬眼看了下道观门外的夜幕:“好像有人快撑不住了。”
迷蒙的淡黄色气体开始慢慢的荡漾,牧凉身体也开始变得越加虚浮。
“你该醒了?”
“嗯,”牧凉的面色分外凝重:“可不能再做梦了。”
“为什么?”
“清白不保。”
老道士闻言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春梦都不做啊?”
牧凉面色一黑,然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道士,不用做春梦。”
“这年头儿合心意的道侣可不好找,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可就单身几千年的。”
“您是说自己吗?”牧凉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道观是不是都是光棍啊?”
老道士闻言一愣,然后有些挂不住面子的摆了摆手:“你小子少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
牧凉的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咧了咧嘴,丢下了一句:“晏清可比您有福分,他可还想着还俗呢。”
老道士身体顿了一下,然后笑眯起了眼睛:“那敢情好,就怕人家不要他啊。”
“咔嚓~”
面前的景象寸寸破裂,老者的笑容似乎凝固在了眼前。
牧凉的神魂渐渐变得虚幻而飘摇,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漂浮而起,很快便脱离了道观,飞向了遥远的天幕。
而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牧凉看清楚了整座青山的原貌。
枯黄死寂,没有老树和山道,只有满山的黑土中插着的白色折纸而已。
“还真是个破地方啊。”
……
落叶飘起,一个白白净净的小道士坐在后山打着瞌睡。他似睡似醒地捧着本书,嘴角却迷迷蒙蒙的流下了口水。
而在小道士的屁股下,有一残破古朴的灰色石碑。
石碑上只有两个孤零零的沧桑古字:
崆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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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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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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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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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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