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坐在药铺的火炉旁,温暖的火光在青年脸上轻轻摇曳,像是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脸庞。
苏合眼中明暗交错,安静了片刻后,抬眼对着李牧笑了笑,温柔宁和:
“但我觉得,都会好起来的。”
李牧沉默,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趴在自己不远处无精打采的胖狗,有些出神。
一纸药方被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李牧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邃。
“那晚之后,师傅又开始了换血救人,一个又一个。从天明鱼白到夜幕沉沉,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人还是离去了。”Χiυmъ.cοΜ
苏合轻声说道:
“但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没资格说什么。”
“冬去春来,楠木城慢慢有了一丝生的希望。当冰雪消融,初春到来的时候,楠木城里的病人们已经好了大半。”
“我很开心,也很惆怅,因为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跟在师傅和师姐的身后,煎药打杂,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我是很努力了,真的。”
“那年冬天,我读完了师傅给我的所有医书,能够背下所有的药材和药方。我开始修行,练气,筑基。”
“但我依旧没办法推气换血,我不敢,一丝一毫都不敢尝试。”
苏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知道的,我只是懦弱,接受不了任何一个病人在我的手里离去。哪怕我能成功,我也不敢想象如果某个我很熟悉的人依旧选择了了断自己,我又会如何。”
“那样的我……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亲手送别他们?”
“其实,我真的是很自私的人啊。将责任和罪恶都丢给了师傅和师姐,自己只敢躲在身后,怯懦的希望一切都会变好。”
李牧微微沉默,然后抬头说道:“或许并不能怪你,你并不是畏惧,只是舍不得楠木城里的每一个人而已。”
苏合握着磨杵的右手微微一颤,但还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很后悔,很后悔没有敢尝试哪怕一次。因为如果我能做到,那师傅和师姐就不一定会那么劳累。”
“我一直欺骗自己,说推气换血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人引出旧血,一人输入新血。有师傅和师姐已经足够了,哪怕我学会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我终是没想到……师傅和师姐也是有一天要离开的。离开这里,离开楠木城。”
李牧身体微顿,隐约想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觉得,师傅和师姐会治好所有的人。哪怕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哪怕用尽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哪怕……他们从来都不欠楠木城什么。”
苏合微微抬眼,有些苦涩和自责:
“初春过半,楠木城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外人。身穿青袍,面带斗笠,是唐人的装扮。”
“他行走在楠木城的街道之中,却又好像并不在意任何的事物。无所谓病人还是痛楚,他行走于人间,却又孤身世外。”
“我觉得他是知道的,知道楠木城的病,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只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此行唯一的目的,只是送一封信而已。”
“一封来自唐国,来自长安城的信。”
【师傅要回长安城了,师傅……对不起你啊。】
“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我知道师傅必须要走了。楠木城的病还没有被治好,在我还没有学好医术的时候。”
“我有些彷徨,失了神一样的茫然。”
“那我怎么办?那楠木城里的病人们怎么办?这些话……我没有问出口,因为太自私也太卑劣了。”
“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必须要走,师傅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可师姐并不理解,她认为没有什么事比人命更大。她和师傅大吵了一架,很凶很凶。”
“只不过,这一次……师姐没有吵赢。”
“我那晚坐在药铺的门口,只听到屋子里面是师姐责备师傅,不断质问声音。但师傅自始至终都不言不语,只是叹气,然后沉默。”
【是你师祖的信。】
“师傅只说了一句话,却好像轻而易举的击穿了师姐坚硬无比的防线。师姐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依仗,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无力却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话。”
【或许师祖也会犯错。】
【师傅他……不会犯错。】
【是啊,师祖他怎么会犯错呢……所以,我们的努力自始至终都毫无意义吗?】
“师傅走了,带着师姐离开了楠木城。”
“临走之前,师姐从师傅那里偷来了一个小纸人,然后送给了我。很认真的对我说,她一定会很快赶回来,如果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就用小纸人联系她。”
【最慢半年,最快一个月,你要照顾好城里的病人。师姐会回来治好他们的。】
“我知道师姐是认真的,但我也清楚她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她不想骗我,只是想要告诉自己而已,要……快些。”
“其实在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那会是一段很漫长的等待,但我等不了,因为在师姐离开后不久,我也病了。”
李牧微微抬眼,看向角落的苏合。
苏合也抬眼看来,摇头笑了笑:
“不是楠木城的病,是另一种病。师傅和师姐离开之后,药铺里面所有的工作便只有我一个人承担。”
“我害怕失去,害怕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疏忽而离开。所以我很用心,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我将一切的精力都放在了熬药,治病和读医书上面,忘记了白天黑夜,忘记了四季变迁,也忘记了……我自己也会累。”
苏合低垂眼帘,然后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只知道埋头坚持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抬头的时候,却什么都忘了。”
“我好像在那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但我真的记不清了。”苏合摇了摇头,眼中明暗交织,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讲的故事里,一直都没说过那个丫头的名字,也没说到过对我最重要的那一家人的名字。”
“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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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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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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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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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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