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是那样年轻,长相又和这儿的村民不大一样,有着可以去当明星的外形条件,如果没发现他的两眼看不见,黄强下意识就会产生出鄙视之心——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太子爷,在这个竞争激烈、许多人竭尽全力地拼搏也难以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年代,一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又哪能体会他这样的人的酸甜苦辣?大学毕业后辛勤奋斗二十几年,才总算在五十岁之前爬上了信贷部主任这一肥缺,升迁之路走得可真是不容易。
秦山遇见黄强,也十分忐忑,一听他说是从农商银行来就猜到了所为何事,“轰”的一下,脑子就炸开了。
这位黄主任是来逼债的吧?可工厂才刚缓过口气,朱家赔款没有全部到位,大哥出门追别人的欠债也才走两天,工厂工人下个月几十万的工资还没着落呢,又上哪找钱还银行的本息?
当初秦山劝说秦江依然按照父亲生前的意愿买下鲁乡工业区的地,仅过了一个多星期再回头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确实可嘉,可其实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压根就没有仔细权衡,一直将贷来的两千万搁在银行里,利息差以及本金该如何偿还。
工厂一时半会是去不了了,这时候,秦山又默默地寄希望于傅闻青,她就住在工厂宿舍,秦福临家来闹事,她怎么着也不会坐视不理吧?嫂子去找她,或许两个人能相互照应着对付大伯一家人。如果真是那样,至少也能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秦山年轻,在处理公务上经验不足,可正如秦福兆对他的看法,这小子在企业经营上的天分绝对不比跳芭蕾舞差。
黄强一出现,秦山就预感到招引此人上门的,并不真是工艺品厂欠农商银行的债务,而是厂子目前的状况。
昨天秦高明带队来“逼宫”,名义上还是讨要股权,实际却是受朱凤巧挑唆,要求他们接纳秦冬进厂工作。那件事经过一夜发酵,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加之父亲人一走工厂就陷入了经营危机,农商银行放了几千万款项在工艺品厂的项目上,不紧张才怪呢。
客客气气请黄强进里屋谈,谭伯将人带到,不愿久留,和秦山打声招呼就要走。
秦山又哪能放走谭伯?他当然知道信贷的事老人帮不上忙,可多一个人在身边,精神上就多一份支撑,所以他请求谭伯:“您别走,好不容易才来了我家,怎么着也进去喝杯水吧?”
这孩子可是在哀求自己,谭伯望着他无助的样子,很是心疼,尽管实在不想留,可单独丢下他和银行的人在一起又于心何忍?银行找上门,总不会是来送钱的吧?如果是来讨债的,他家大人又都不在,确实也太难为他了。
谭伯摇摇头、叹口气,弓着老腰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牵住秦山的手,陪他往堂屋走去,此时又像是他在给秦山带路。
秦山尽主人之宜,从冰箱里摸出两瓶饮料摆在客人们面前,没有秦江见人时那种寒暄客套,他就只安安静静地坐着,等黄强开口。
黄强四面环顾秦家小楼,收拾得是挺干净整洁,却处处透出古旧的气息,如果作为当地特色建筑倒是很有观赏价值,可要说抵押给银行作为信贷物品,那可就掉价了。
“呵呵~小秦厂长,不容易啊,你们家这到处都是老木头结构,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建筑风格,看着真有怀旧的感觉。假如哪天咱秦桥乡也给政府划成旅游区,你这小楼刷新一下做个可以出租给游客的民居,可算是一笔好生意呢。”
秦山如此沉默,气氛有点尴尬。黄强在生意场上混惯了,知道“见人先露三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社交原则,和秦山好好说,肯定比拿出强硬的态度吓唬他要好。怎么看,秦山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ωωω.χΙυΜЬ.Cǒm
然而他话里藏着骨头,横竖听着也像是来者不善,这意思秦山和谭伯都听出来了。
见秦山仍不说话,谭伯就给他撑腰:“嗨,黄主任,秦山这孩子年纪小,今年应该才二十吧,秦桥乡的事儿他哪能知道那么多?要说开发旅游,如果这儿的村长愿意,早就能像别的地方那样支楞起场面接待游客啦。不过嘛,秦桥不是远近闻名的手工艺品之乡嘛,宁镇周边差不多五六成的好东西都是从咱村出去的。所以做旅游点啊,村里人都认为暂时没啥必要。靠做手工艺品脱贫致富,这事小秦厂长家功不可没呢。”
黄强话里的意思藏得挺深,琢磨着人家能听出来最好,听不出来,他也不解释,反正不是啥好话,解释了就有点撕破脸皮。
可老爷子一张嘴就往秦家脸上贴金,这摆明是听明白了,连秦山估计也明白了,黄强心一横,就决定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搓着两手笑笑,黄强说:“老秦厂长,也就是小秦厂长您父亲,和咱们银行也算是打了十几年交道了。他那人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咱就没有信不过的,所以特愿意放贷给他。要不是有农商银行大力支持,你们秦桥工艺品厂也开不到今天这规模吧。”
一说上正题就表功,为后面提要求做铺垫,黄强的确是个狠人。他却不知道,秦山有着遇弱则弱,遇强更强的性格,对方一直摆出高姿态,似乎要压到他头上,他哪能服气?
这次不再需要谭伯来圆场,秦山说话了:“黄主任,虽然我才二十岁,前段时间跟着我哥在厂里工作,工厂状况、特别是未来的发展,我心里全都有数了。您是担心我们家厂子还不起贷吧?”
“啊?这个啊……不不不,也不全是这样,定期走访信贷对象是我的工作职责,我这也是例行公事嘛~嘿嘿。”
想不到秦山忽然就像小鸡啄破蛋壳似的有了生气,那副口吻,还有表情与手势,瞬间就将他变成了一个大人,且颇有乃父风范,竟能隐约看出秦福兆当年刚创业时的威风劲儿,黄强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是吃了一惊。
他立即坐直了,拿起秦山给的饮料喝上一大口,先润一润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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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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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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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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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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