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池萤瞪大眼睛,而顾渊的手还悬在半空中,遥遥指着远处嘎嘎大叫满地乱跑的大白鹅。
池萤:“!!!”
这男人有病吧!!!
做梦也没想到顾渊居然会把她和鹅相提并论,她不由伸手,狠狠拧了把他的手臂,“谁凶了?”
刻意拧得重了些,池萤倒也没用死力。
但顾渊立刻轻轻嘶了一声,随即收回手臂,伸手揉着被她拧到的地方。
一边揉,他一边偏头,再度不轻不重地看了池萤一眼。
唇角微微扬起,顾渊漆黑深沉的眼眸狭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而池萤从里面看到大大的两个字:
碰瓷。
池萤:“......”
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目瞪口呆,她拍了他两下:“你这坏毛病都是和谁学的?”
以前也没见这么不正经过。
被光天化日碰瓷的行径吓到,这两下池萤拍得特别轻,小心翼翼,一点儿都不敢用力。
似乎生怕再和鹅强行捆绑在一起。
余光瞥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顾渊抿了下唇,到底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男人的笑声磁性低沉,池萤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他又在耍她。
“你说得对!”
于是她也一秒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凶!你有意见吗?”
一边说着,池萤一边扬起下颌,眼尾微微上挑,毫不客气的横了顾渊一眼。
迅速敛起笑容,顾渊立刻摇头:“没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没忘记之前被赶出主卧的惨痛下场。
狗男人认错认得非常快,占据绝对优势,池萤睨他:“赶快开车。”
堵在车前的大白鹅好不容易被胡越赶跑,耽搁一会儿,要是它们再聚拢过来,不管她怎么凶,肯定凶不过这些镇中恶霸。
顾渊含笑点头:“嗯。”
桃花镇并不大,一条主路贯穿了整个小镇。开着车,很快就到了镇尾。
十年没有回来,池萤对桃花镇其实已经有些陌生。
尤其坐落在大路两侧挨挨挤挤的民居似乎被政府重新修葺过,尽管依旧是青砖黛瓦的模样,和记忆中却大不相同。
一路上,池萤没有什么特别真实的感觉。
直到车停稳,她看见一簇伸出院墙外,青翠欲滴的葱茏枝叶。
“这是......”
不太敢确定,下了车,她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原来那株桃树?”
顾渊出国后,顾爷爷和顾奶奶就搬回了申城。小院被闲置下来,一直没有被使用过。
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看管照顾,桃树的长势却出乎意料旺盛。
原先只是占据了院中一角,如今,茂密枝桠已经不甘地伸出了院墙之外。倘若是开花结果的季节,站在树下说不定会被桃子砸到头。
顾渊听王晋汇报过这边的情况,知道桃树长得很好,不过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感觉。
于是他也愣了片刻,半晌才应道:“应该是。”
两个人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桃树,这才进了院子。
顾渊只吩咐王晋收拾了他曾经住过的小院。
一来他没有隔壁院子的钥匙,虽说请个开锁师傅并不算难,强行进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者,他有些担心池萤会睹物思人,毕竟那是她和林申晚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池萤倒是没有太多这种感觉。
出发前有几分近乡情怯,等到了桃花镇,反而平静下来,并不像先前那样紧张。
十年过去,桃花镇已经不似从前,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现在站在熟悉的院子里,能回想起的都是记忆中开心的片段。盛夏炽热的阳光、午后悠长的蝉鸣、四五月桃花盛开的芳菲,还有回荡在小镇上经久不息的笑闹声。
顾渊不让池萤搬行李,她只能站在门口,看他从车上往下拿箱子。
一抬眼,又看见刚才飞快溜得没影儿的胡越重新朝这边跑过来。
“顾渊!阿萤!”
回家换了身新衣服,胡越还没到跟前,就拼命冲他们招手,“吃午饭了没!来我家吃饭啊!”
*
“原来你刚才是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跟着胡越去了他们家,池萤哭笑不得,“我还以为真和他说的那样,是我把你给吓跑了。”
一边说,她一边点了下坐在身侧的顾渊。
“嗨。”胡越挠挠头,“我们这成天养鸡赶鸭的,身上都不干净,你们城里人穿得漂漂亮亮的来,我不换衣服凑上去,到时候又得被揍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看向的不是池萤,而是顾渊。
知道胡越在说曾经和那群坏小子一起挨揍的事,顾渊点头,沉声道:“抱歉。”
当年他确实比较莽撞。
不过再来一次,大概还是会拎着铁条去揍他们。
“行了!”
听出这两个人在说从前的事,池萤抿嘴,“搞得好像你小时候没少折腾人一样。”
附近几个镇,就属桃花镇上由胡越带头的坏小子们最让大家头疼。
听了她的话,胡越嘿嘿地笑:“不说这个,来来,咱们吃饭啊。”
胡越家里就他一个,做的饭也比较简单,都是桃花镇习惯的清淡口味。
池萤许久没吃过,乍一尝并不觉得难吃,还因为这熟悉的味道,额外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咱们这一辈的大部分出去了。”
吃完饭,胡越从井里提了瓮冰好的梅子汤,给池萤和顾渊一人倒上一碗,自己拿了一小瓶白酒喝,“不过都没你们俩混得好,等过年回来,要是他们知道我和你们吃过饭,肯定得嫉妒坏了!”
池萤小口小口喝着梅子汤,听见他这么说,就呛了一下:“我看你是真想挨打了。”xiumb.com
胡越小时候最欠的就是这张嘴,没少因为说话不妥当被大人脱了裤子按在板凳上揍。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即使这么多年没见过面,坐在一起聊上几句,就没了方才那种生疏的感觉。
胡越家里开养殖场,院子里散养的猫狗也有不少。
前几周刚生了一窝小奶狗,如今正是学走路的年纪,一个个摇摇晃晃地在院中爬来爬去,还软软地叫,可爱得不行。
池萤被这窝小奶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蹲在地上看它们到处乱拱。
两个男人站在屋檐下。
顾渊滴酒不沾,方才的梅子汤也只喝了一半。胡越倒是直接灌了一瓶白酒下去,人都站不稳,只能靠在墙上。
“兄弟,对不起啊。”
借着酒力,他给顾渊道歉,“以前是我嘴贱不懂事,带着他们说胡话。”
闻言,顾渊瞥胡越一眼。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小时候领着一帮男孩子说他是哑巴的事。
才到桃花镇的那几年,他连一个音节都没办法发出,自然未曾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因此,镇上的小孩没少在背后嘲笑他,甚至还有胡越这样不嫌事大的当面怼到脸上。
当然,最后一个个都被池萤捡起石头砸哭了。
这么一想......她小时候确实很凶啊......
思维发散开来,想起池萤曾经回护自己的模样,顾渊不禁低头抿了下唇,随后用力压下那点笑意:“嗯,我知道了。”
说完全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尽管曾经认定了无法说话的事实,被别人一口一个哑巴的喊肯定不会开心。尤其当他偷偷喜欢上池萤后,更介意那群坏小子当面喊他小哑巴。
不是恼火,也并非生气。
他只是讨厌他们一次又一次提醒他配不上她。
不过现在,那些从前的不愉快都已经不重要了。
喝了酒,胡越说话有点大舌头,语气却很诚恳。于是顾渊不打算继续追究,径直接受了他的道歉。
但胡越还在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不想那么喊你。”
酒力上头,回想起从前的事,他话里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情绪,“我就是太羡慕,啊不,嫉妒你了。”
听到胡越这么说。
顾渊眉头一皱。
他下意识扫了眼对方手里空荡荡的酒瓶——大概是喝酒喝多了,才会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
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不知道。”
顾渊不吭声,胡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敢说,镇上所有的男孩子都嫉妒你,隔壁镇肯定也有!”
胡越言之凿凿。
顾渊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他问,“你们嫉妒我什么?”
似乎觉得这是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胡越醉醺醺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说废话!当然是嫉妒阿萤喜欢你了!”
闻言,顾渊一愣。
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恐惧和人交流,情绪不稳的时候他说话还是有些困难。反应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你真是喝多了。”
她那时根本不喜欢他。
“你才喝多了!”
听他这么说,胡越立即反驳,“那时候我们谁约阿萤都约不出来,只有你能次次陪她去看电影!她还跟每天跟你一起上学回家,中午甚至给你带好吃的!”
天知道桃花镇上其他男孩子有多么羡慕顾渊。
池萤漂亮,性格好。即使一时被坏小子们惹生气了,往往也不会持续几天。下次见面,还是会笑眯眯的打招呼。
可她对他们只是普通的好,和对顾渊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会和他一起去隔壁镇看流动电影,给他带校门口刚出锅的点心,甚至会因为他们喊顾渊哑巴,而举起椅子砸人。
作为被砸的那一个。
胡越记得特别清楚。
当初,他们拿池鱼思故渊这句诗调侃的时候,池萤一直没有发火,直到他说顺嘴冒出来一句哑巴,头上这才狠狠地挨了一下。
那一天,胡越头破血流地回家,然后被得知情况的暴脾气老爹按在凳子上又揍了一遍。
然后他哇哇大哭,血和泪沾了满脸。形容凄惨,吓得他爸都停手不敢再打。
几个好兄弟闻讯,一窝蜂乐颠颠的跑来嘲笑他:“你都多大了,挨你爹的揍还哭鼻子呢!”
趴在凳子上,胡越抽噎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下换剩下几个人开始哭天抢地的抹眼泪了。
少年的喜欢大多别别扭扭,不懂如何表达。只能故意揪辫子、说坏话,通过一些幼稚而又可笑的手段,试图引起池萤的注意。
可她只是短暂的留意了他们一会儿。
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顾渊身上。
桃花镇上的男孩子们不敢说池萤一定喜欢顾渊。
但她对他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不过现在想想,我们也没什么竞争力。”
胡越对着水缸照了下自己的脸,又抬头看看顾渊,很是不服气,却无可奈何,“谁叫你长得好看,那时候就和小白脸明星一样!”
顾渊:“......”
他姑且当胡越这是在夸他。
“网上说你俩结婚,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说了这么几句,酒劲上来,胡越一挥手,“就是可怜我和二狗子他们几个,全成你们美好爱情的陪衬了!”
这话顾渊没法儿接。
只能点头敷衍过去。
但他还是对胡越所说的话留心几分,有些困惑,打算今天回去再问问池萤。
两个男人说话的功夫,池萤的心已经被小奶狗们萌化了。
并不怕生,它们睁着溜圆的大眼睛看她。其中有一只奶白奶白的小狗,甚至还一摇一晃地凑过来,拿嫩生生的小脸蛋拱她的手。
于是池萤抱起这只小奶狗。
“等断了奶,这只送给我吧。”她看向胡越,笑盈盈道,“就当你给我们俩的新婚礼物。”
现在它还太小,不能离开妈妈,等满月后渐渐断奶,就可以接回来自己养了。
一只小奶狗的事,胡越并不放在心上,立刻痛快答应下来,“没问题!你喜欢就让它跟你回去!”
像是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小奶狗歪歪头,重新蹭着池萤的手心。
“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渊站在一旁,看池萤爱不释手的把小奶狗从头到尾摸了好几遍,不由提议。
“就......”
摸着小奶狗软绵绵圆滚滚的肚皮,池萤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定了一个名字,“就叫圆圆吧,土名好养活。”
圆圆......
顾渊琢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什么。
直到站在屋檐下的胡越突然开始哈哈大笑,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一边擦眼睛一边拿手指他:“你没听出来?阿萤在骂你呢!”
顾渊一怔。
随即明白过来。
哦。
她这是在骂他狗男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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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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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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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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