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在,宋清如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切尘埃落定,于是不久之后,池烈就为池广业举办了葬礼。
到底是申城数一数二的家族,即使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情,明面上,池烈也把池广业的后事安排得风风光光,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居然没有隐瞒池广业去世的真正原因,甚至在致辞时,大大方方的,直接谈到了宋清如下毒一事。
一时间,现场一片哗然。
池萤没有前去参加葬礼,自然无缘亲自听到众人的议论。
不过韩知意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思去了一趟,回来连续好几天都在手舞足蹈,不停描述当天的情况。
“讲真,你没去看热闹真是亏大了!”
一想起葬礼现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韩知意就想笑,“池总一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
消息传得快,警局正式批捕宋清如的时候,池广业被下毒一事就在申城商圈里传开来。毕竟是家丑,尽管不少人都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几个人敢当面在葬礼上嚼舌根。
没想到池烈压根不遮掩,自己光明正大的先开口。
于是底下人瞬间议论疯了。
“可惜你那倒霉妹妹不在。”回想了一下那天听到的话,韩知意又补充,“不然她得羞愧的直接一头撞死在棺材上。”
池广业身份不低,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池烈的霉头。因此,前来参加葬礼的女性宾客几乎都是各家夫人,她们聚在一起,自然不会对宋清如和池如星这对小三母女有什么正面评价。
有刻薄点的,甚至当着自家先生的面冷笑:“之前你不还羡慕池董吗?现在他被情人杀了,你还想不想你那漂亮小秘书了?”
男人无法反驳,只能涨红了脸:“你小声点儿!这是在葬礼上!池总还在上面呢!”
可池烈好像根本没听到下面的议论,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宾客们对池广业的评价。
总之,一场葬礼结束后,整个申城商圈都知道了池广业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丑事。
“行了行了。”
感觉韩知意还想兴致勃勃地往下说,池萤打断她,“这两天你反反复复讲了多少遍,我听够了,不听了啊。”wWW.ΧìǔΜЬ.CǒΜ
其实池萤挺能理解韩知意这种心态。
在韩知意看来,池广业让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如今宋清如和池广业狗咬狗同归于尽,作为受害者,她应该很乐意听到众人如何落井下石。
池萤曾经也这么想,虽然比不上池烈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
但她现在觉得挺没意思。
她和池广业宋清如终究不是一路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如果林申晚还活着,大概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池广业出轨宋清如而黯然神伤了。
池萤想到这里,便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今天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家吧,待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
闻言,韩知意不禁挑了下眉:“你自己?”
别人或许不清楚,作为池萤的助理,她可是清楚得很。自家老板从年后开始,就跟热恋中的小女生一样,恨不得天天跟顾渊黏在一块儿。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笑,池萤睇她一眼:“你回不回?再不回安排你加班了。”
受到死亡威胁,韩知意只能举手投降:“我走!我现在就走还不行吗!”
有人乐意分担她的工作,高兴还来不及呢。
*
和韩知意想象的不一样。
她离开后,池萤并没有打电话叫顾渊来接自己,反而给他发了一条今天晚点回去的消息。然后换了身纯黑的衣服,独自去了停车场。
城郊墓园。
并不是清明中元一类传统的祭祀时节,又临近黄昏,墓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只能听见一两声零星的鸟叫。
池萤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
从十五岁起,这条路她走了很多遍,早已熟记于心,甚至闭着眼,都能熟门熟路地来到林申晚面前。
林申晚去世时不过三十几岁,正是女性魅力最好的时候。墓碑上,黑白照片格外精致,像是上个世纪老电影里的明星,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妈妈......”
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池萤轻声说。
她没有去参加池广业的葬礼,只拜托了池烈一件事,在池广业去世后,不要让他和林申晚葬在一处。
或许新婚的那段时间,林申晚曾经爱过池广业,但在桃花镇上生活的十几年,再多的情意也已经消失殆尽。
池萤从没有听起林申晚提过池广业,大概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再爱他了。
所以,池萤不愿意让一个林申晚不爱的男人躺在她身旁。
不知道该不该和林申晚提起池广业的死讯,最后,池萤只是默默站在墓前。
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从身后轻轻披上来。
她不由一怔,下意识抬头:“你怎么来了?”
穿着全套黑色西装,着装严肃,顾渊没解释,只是目光扫过墓碑上林申晚的照片,平淡道:“我来看看林姨。”
近十年过去,顾渊对林申晚的印象其实已经不太深了。
他只记得对方是个很漂亮很美丽的女人,温柔而有教养,不会和镇上其他居民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总会笑着招呼他,让他尝尝家里新做的桃花糕。
顾渊印象最深的,还是林申晚葬礼上,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池萤的那一晚。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她,却又不知道该带她去什么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背着池萤,在庞大到像钢铁怪兽一样的申城里穿行。
背上的少女那么轻那么小,伸手无声搂着他的脖颈。那一刻,他曾经想过,或许就这样一直没有尽头地走下去也很好。
回忆起从前的事,顾渊眸色不由一深。
但他没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当着林申晚的面,轻轻牵住池萤的手。
“林姨,你放心。”再开口时,顾渊的语气很严肃,“我会照顾好小鱼。”
林申晚微笑着,静静看着面前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十指相扣,看起来是佳偶天成的一对。
听着他郑重的承诺,池萤眼睛有些发酸,最后只是紧了下披在身上的西服外套:“走吧。”
顾渊嗯了声,又松开池萤,冲林申晚鞠了一躬,这才再度牵起池萤的手。
两个人准备离开墓园。
天色已晚,墓园里几乎不剩下什么人,但当池萤转过身去的时候,还是十分意外的,看见一个离他们不远,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似乎并没有想到会突然转过身来,男人一时间怔住,没有立即逃跑,而是呆呆站在那里。
顾渊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男人。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娱记或者狗仔,便直接皱了眉,想要过去让男人删掉偷拍的照片。
顾渊看过cp超话里的剪辑动图,甚至还饶有兴趣的一个一个点赞,然后养成了每天签到打卡的习惯。不过那些被误解的动图都无伤大雅,算不得什么。
眼下的场合就不一样了。
不想让媒体曝光池萤的私生活,顾渊走了几步,又迟疑地放慢脚步。
离得近了,他看着路灯下的男人,总觉得对方的容貌看上去很是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一边思索,顾渊一边朝男人走去。即将走到对方面前时,终于想起来到底和谁相似。
顾渊脚步不由一顿。
他怔住的同时,身后,池萤惊呼出声。
虽然从来没见过对方,看清男人的脸,池萤无比肯定他的身份:“舅舅!”
*
她这么一叫破,男人愣了一下,接着竟然一个转身,掉头直接跑了。
似乎受过专业训练,即使已经有了年纪,他也跑得特别快。顾渊甚至来不及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夜色里。
但那确实是池萤的舅舅,林申晚的兄长。
因为他们兄妹长得实在太像了。
五官极其相似,去掉女性的柔婉清丽,林申午的容貌多出几分风雨磨砺的坚硬。
加上常年做警察养出的硬汉气质,乍一看,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否则不会轻易联想到林申晚。
池萤长这么大,只在林申晚的日记本里“见过”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别追了。”最后,池萤叫住顾渊,“我们回家吧。”
虽然按着血缘关系,林申午现在应该是与她关系最近的亲人,但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看刚才对方毫不犹豫拔腿就跑的架势,大概也不是很想认下她这个外甥女。
池萤这么说,顾渊就没有去追早已跑得没影儿的林申午。
两个人开车回公寓。
在墓园待的时间长,吃过晚饭,简单洗漱之后,就到了上床休息的时候。
顾渊和池萤道过晚安,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有些奇怪,除了年初他发烧生病的那几天,接下来的时间,尽管两个人住在一起,睡的却不是同一个房间。
“才开始谈恋爱为什么要睡一起?”池萤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进展太快了,我不要。”
顾渊:“......”
其实他们的进展早就很快了吧。
不过他一向都说不过她,既然池萤坚持,他就很自觉地抱着被子枕头去了其他房间。
即使拍摄《薇薇》的那段时间,两个人也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洗漱过后,顾渊给自己留了一盏床尾的小夜灯。
他现在没有从前那么恐惧黑暗,不用再整晚开着吊灯才能入眠。但还是不太习惯没有光线的环境,于是把吊灯换成了小夜灯。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盏小夜灯也用不上了。
这么想着,顾渊阖上眼。
公寓顶层离地面很远,隔音又做得好,即使处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双眼一闭,也像是坠入深夜无声无息的丛林。
困意渐渐涌上来,顾渊意识昏沉,即将陷入梦境的前一秒,却听到了卧室门被打开的响动。
刻意蹑手蹑脚,那声音很轻,他蓦然睁眼。
看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池萤。
只穿了一条及膝白色睡裙,柔嫩修长的小腿被小夜灯照着,白皙到几乎会发光。乌黑长发坠在肩头,雪白细腻的肌肤在青丝中时隐时现。
她的表情小心翼翼:“我能进来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跑过来,顾渊喉头动了下,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拉开被子。
池萤就特别自觉地爬上了床。
“我还是想去见一下舅舅。”
窝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池萤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被角,“毕竟......”
毕竟林申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从林申晚留下的日记看,小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很不错。直到林申晚不顾反对和池广业在一起,兄妹俩的关系才急转直下。
甚至林申午都没有去参加林申晚的婚礼。
搬去桃花镇后,林申晚没有和池家有任何联系,也没提起过自己的娘家。池萤还是翻看了日记,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
林申午或许并不喜欢她这个出身池家的女儿,但既然他今天会去墓园看林申晚,想必还是对妹妹有几分感情的。
“所以我想去和他见个面,问一下他......”有些迟疑,池萤还是继续往下说,“问一下他要不要认回我妈妈。”
林申晚这辈子过得已经够艰难了,生前没能和兄长解开心结,如果现在能被重新接受,大概也能弥补一下当年兄妹离心的遗憾。
可池萤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躺在床上自己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来问问顾渊的意见。
尽管他大概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两个人一起想,总是比一个人要好得多。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住了顾渊。
池萤被他从背后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许久,才听到低沉的嗓音:“嗯。”
于是池萤松了口气。
既然顾渊也觉得这样可行,那她明天就让韩知意打听一下林申午的情况,然后找个时间约对方出来见一面。
迅速在心里盘算好一切,池萤骤然轻松起来,扭头亲了亲顾渊的脸,准备回主卧睡觉。
然而,还没等她跳下床,勾在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时不察,竟然又被拽了回去。
池萤:“?”
莫名其妙被重新拉回怀中,她不明就里,正想问问怎么了,耳畔却传来男人稍显沉重的呼吸。
比平时灼热数倍的气息吹在脖颈上,娇嫩的肌肤瞬间跟着烧起来,一整片烫得厉害。
被烧得有些懵,池萤眨了眨眼,仔细感受一下,然后意识到一个不太妙的情况。
顾渊好像......起反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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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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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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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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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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