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温予立身于如此清冷寡淡的季节,听到迟焰飘来这样内涵满满的话,语言能力像是散在了凌冽秋意中,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她习惯性地抿起绯色唇瓣,蓦然想到一件事,问:“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
迟焰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似乎吃不吃都无所谓。
蒋温予建议:“先去吃点吧。”
迟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眉梢轻挑:“行啊,你陪我。”
蒋温予不假思索:“嗯,一会儿要陪你回公司的。”
迟焰低哑笑了笑,带她走近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精致圆桌,对面摆放的两人座,蒋温予在一边坐下后,迟焰扯了另一张椅子,放到了她身边。
蒋温予讶异地转头望他。
迟焰自然而然地坐下,说:“刚才走了那一段,烟味散得差不多了,熏不到你了。”
蒋温予哑然,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也不知道如何说,拿出手机回复工作室的消息。
服务员拿着菜单前来,迟焰随便指了几样。
等待上餐的空档,他坐没坐相,侧过上半身,右手臂搭在椅背上,闻着蒋温予身上薄浅,令人舒适熨帖的玉兰香,瞧了她一眼又一眼。
焦躁不安,稍稍得到了抚慰。
等迟焰吃完,蒋温予坐上了他的迈巴赫,听到他对司机报了她的小区。
蒋温予惊然:“不是去公司看玉兰花吗?”
迟焰侧眸盯着她,浅勾唇角,口吻浪荡:“已经看到了。”琇書蛧
蒋温予怔了怔才确定他的意思,好似时空错转,回归了仲夏,空气中的灼热,能轻而易举地烧烫脸颊。
抵达小区门口,蒋温予准备拉开车门,迟焰交给她一个礼品袋,轻飘飘地说:“蓉市的特产。”
蒋温予瞧那个袋子很普通,纯白色,商标花纹都没有,接过回:“谢谢。”
迟焰笑了下:“明天见。”
“明天见。”蒋温予说完就下车。
她提着礼品袋回到家,宋颖已经出来了,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怒气冲冲地啃薯片。
蒋温予估摸情况不正常,走过去,把礼品袋随手放在茶几上,坐到她旁边。
“吃?”宋颖把薯片递给她。
“不了,我晚饭吃得挺多的,现在还撑着。”蒋温予回完就问:“你遇上事情了?”
宋颖继续大口地吃薯片:“别提了,我下午和宁成泽大吵了一架。”
蒋温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因为什么?”
宋颖灌了大半杯水,气不打一处来:“宁成泽家里人给他介绍相亲,两人约吃饭,被我撞了个正着,我没忍住,去搅合了。
“那个女人走了以后,我们两就在餐厅外面吵了起来,他质问我凭什么去捣乱,我和他又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还嫌弃我大小姐脾气,一直对他死缠烂打。”
她越说越气,骂骂咧咧:“靠,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上赶着追一个人,我的那些前任,哪一个不是追着我跑,他宁成泽算个屁。”
蒋温予任由她发泄完,问:“那你还追吗?”
宋颖猛地挥高手臂:“不追了,男的还不好找?比他好看的又不是没有,改天我就去找一个。”
蒋温予安静地当一个听众,不予置评。
宋颖又吐槽了一会儿,问她:“你呢?和迟焰咋样了?”
蒋温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说:“他从蓉市回来了。”
她简单地把今天下午的尬事讲了一遍,宋颖笑喷了:“想不到啊,迟焰那样的男人,还有吃瘪的一天呢,竹马和天降,有趣。”
蒋温予抿了口水,回顾机场偶遇后,迟焰阴晴不定的脸色。
可她和冯景安确实没什么啊。
宋颖絮絮叨叨:“温予,姐妹儿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不要太主动,男人都是那副臭德行,轻易到手的,他们向来不会珍惜。
“尤其是迟焰这个人又特殊,他没有交过女朋友,也说过不会交女朋友,如果他不松口,你千万千万千万别表露。”
蒋温予的面色逐渐凝固,“不交女朋友”这种话,她都听迟焰当众宣称过好几次。
她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认真而坚决地说:“我知道,我不会陪他玩的。”
宋颖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注意到茶几上多出一个礼品袋,随口问:“那是什么啊?”
蒋温予:“迟焰送的,说是蓉市的特产。”
“蓉市的特产?火锅底料吗?”宋颖有些好奇,“如果是的话,咱俩加一顿夜宵。”
蒋温予还没有看,拿过来打开,发现里面装有一个米色的,很上档次的方形首饰盒。
取下盒盖,一只通体润净,晶莹透亮,不见一丝杂质的细圆条手镯平躺在丝绒布上。
见此,宋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的手上沾了薯片渣,脏的,只是凑近看:“这个是翡翠吧?”
蒋温予对宝石没一点研究,拿起手镯,左右端详,瞧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知道啊。”
“一定是,还是品质最好的玻璃种,我妈爱玩这个。”
宋颖近距离地观摩半天,笃定道,“我滴天天,我妈最宝贝的那只,都比不上这只剔透。”
蒋温予不禁感觉手上的重量翻了数倍。
她握紧镯子,问:“这个是不是很贵?”
“放心吧,能有多贵。”宋颖坐回去,优哉游哉地吃薯片,“比不上你亲手给他做的衣裳,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蒋温予直觉这镯子的价值不菲,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饰盒里。
宋颖笑嘻嘻地说:“迟焰会挑礼物哦,这么通透干净的翡翠,和你多配啊,你又喜欢穿旗袍,再戴上这个镯子,古典韵味拉满。”
少有女生不喜欢首饰,蒋温予弯了弯唇,把盒子关好装袋,拎着礼品袋回房间。
好奇心作祟,她上网查了一下翡翠玻璃种的价格,数清楚几位数后,心惊胆战。
蒋温予不敢去碰那只手镯了,唯恐一个马虎,把它磕着碰着,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她思来想去,将首饰盒放到了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和那个久远的旺仔罐,之前迟焰给的润喉糖盒躺一起。
翌日,阴云密布,凉风习习。
蒋温予端坐在“寻尔”的办公室,正在挑选修出来的商品图,准备发微博,给粉丝们宣传新品衣服。
手机进来迟焰的消息。
C:【在工作室?中午等我过来吃饭。】
蒋温予细致地关注到他发的是“过来”,而不是“下来”。
她问:【你没在公司?】
C:【出了那么多天的差,必须要给自己放半天假。】
蒋温予抿笑,他这个老板还真是任性。
她回:【好。】
蒋温予以为迟焰来,是带她去楼下老陈的西餐厅,不料午间十二点,迟焰一套休闲服,出现在她办公室时,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蒋温予起身,盯着那个灰色的三层食盒,微有惊讶:“你这是?”
迟焰没应,走近看到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空空如也,问:“没拆我昨晚给你的礼物?”
蒋温予老实地回:“拆了。”
迟焰:“不喜欢?”
蒋温予摇头:“没有啊。”
迟焰:“那你怎么不戴?”
蒋温予的右手去找自己的左手腕,闪烁其词:“工作,不太方便。”
迟焰盯了盯她,她的眸光明显躲闪。
他没再多问,把食盒放到她的办公桌上,取出一盒香喷喷的米饭和三道卖相不错的菜肴。
糖醋排骨,爆炒腰花和干煸四季豆。
蒋温予凑到桌边,瞧食盒不像是寻常外卖,多问了一句:“这是你买的还是?”
迟焰挑眉:“为什么不能是我做的?”
蒋温予张大双眼:“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今天学会了这三道,”迟焰笑着给她递筷子,“所以来找你试毒。”
蒋温予只感不可思议,接过筷子,坐回老板椅上,尝了一根干煸四季豆,味道尚可,很家常的口感。
“挺好吃的。”蒋温予赞完发现有一点不对,她面前的分量少,明显是一个人的。
她仰头问迟焰:“你不吃吗?”
迟焰熟门熟路地拉了角落的一张椅子,坐到她身边:“早上起得晚,吃了早午饭。”
蒋温予没多想,“哦”了句,埋头吃。
她忽而又问:“你上午就在家做这个?”
迟焰轻松地回:“也没做太久,我早就说过了,我学东西很快的。”
话是这么说,他脑子里面转出的却是上午,他请来传授厨艺,持有高级技师证的老陈,险些没被自己气出高血压的壮烈画面。
迟焰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大厨手把手地指导,随时随地提点他,他亲自掌勺时,还能做到惨不忍睹。
老陈和他的私交太好,在他炒废第四锅菜后,毫不留情地泼冷水:“迟哥,别挣扎了,你要认清现实,你也不是学啥啥就精,下厨这一块,就是上帝给你关上的窗户。”
“呵,我偏要砸出一扇来。”
迟焰睨他一眼,固执地开始炒下一锅,“我可给人家姑娘的妈妈保证过的。”
老陈啧啧好几声:“你倒是从简单的开始学啊,罗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
迟焰乐在其中:“上次去她家吃晚饭,她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肯定都是她爱吃的,但这三道是她伸筷子最多的。”
“活久见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对女人不屑一顾的迟哥吗?”老陈连声感叹,故意不点破地揶揄,“这位姑娘能耐啊,给你下降头了?”
迟焰轻笑了声,送他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最终,迟焰反复炒了七八遍,勉强炒出合意的。
因为做出来的分量实在太少,他吃的都是老陈在指导期间,顺便烤的牛角包。
蒋温予扒着饭菜,放置在桌面的手机不停在响,是工作上的微信。
她回完消息,又点进微博,不久前发的那条,还没来得及看粉丝的评论。
迟焰看不下去了,蜷曲指节叩击桌面:“蒋温予,你能不能专心吃饭?”
蒋温予右手拿筷子,左手划拉手机屏幕:“我要挑选粉丝的评论回复。”
迟焰抽走了她的手机:“我给你念,听到需要回复的,你再吭声。”
蒋温予瞪眼抗议,被他不许置疑的冷肃目光打了回来,乖乖夹菜。
迟焰从前往后,逐条评论地念,大多数粉丝问的是旗袍的样式,印花是不是定位,可不可以加XS码之类的。
蒋温予说完,迟焰帮她打字,一字不漏地回复。
忽地,迟焰刷到下面有一条:“温予考虑做和旗袍配套的男装吗?我和男朋友打算年底领证,想穿旗袍去拍照,男朋友不知道穿什么好。”
听完,蒋温予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没有做过男装唉。”
她正儿八经地说“寻尔”的情况,迟焰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拖腔带调地问:“你没有做过?”
蒋温予低头扒拉一大口米饭,悄声,羞赧地说:“除了我爸,只给你做过。”
迟焰开怀,伸手抽了一张纸巾,去擦她不小心沾在嘴角的一粒米饭。
他暖热的指腹隔着纸巾,擦过蒋温予的唇边,轻柔的力道让她懵住,愣愣地盯向前方虚无。
迟焰帮她擦完,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逗趣:“你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容易变傻?”
“你才傻。”蒋温予害臊地埋头找菜吃。
迟焰一双美目被笑意充盈:“我聪明着呢,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傻子。”
蒋温予脸红心跳,连忙扒饭。
迟焰笑了一会儿,问:“那这条回复吗?”
蒋温予琢磨后道:“‘寻尔’不做男装。”
迟焰没有这样帮她回,反而说:“其实你们可以做的。”
蒋温予看向他,顾盼生辉的眼眸中写着:愿闻其详。
迟焰收起玩世不恭,认真地分析:“你们的目标客户是年轻女性,这部分人大多数人处于恋爱或者即将恋爱的阶段,喜欢和对象穿情侣款,如果你们偶尔能推出一两款和旗袍匹配的男装,是个不错的噱头。”
说完,他特意补充:“当然啊,你主管设计,或者你最好统管,下派给设计部的设计师,制作更是只能交给工厂,别傻着自己上手做哈。”
蒋温予瞥了瞥他,他这段话似乎别有深意。
她缓缓咀嚼,沉吟片刻:“我考虑一下。”
迟焰陪蒋温予吃完这顿饭,给她收拾好办公桌,清洗完食盒,拎着空盒子回楼上办公。
好巧不巧,他在电梯口遇上一个面熟的脸孔。
昨天才见过的冯景安。
冯景安手捧一束花,出电梯瞧见迟焰,稍有惊讶,却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你也来这边啊?”
迟焰不善的目光放在他手中的花上,牛皮纸包装简约朴素,一共有好几个品种,像随便在街边的小摊贩处买的。
其中一种,让他多盯了两眼。
迟焰笑意寡淡:“我的公司就在楼上,下来太方便了。”
冯景安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食盒,眸光微闪:“看来你和温予挺熟的。”
迟焰得意:“当然。”
冯景安发问:“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喝旺仔吗?”
迟焰的面色一瞬间往下垮塌,不设界线。
冯景安浅笑,追问:“你知道她成立的这个品牌为什么叫‘寻尔’吗?”
迟焰缄默,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冯景安还有第三个问题,音量低,却掷地有声:“你知道她在高中时,有一束没有送出去的蓝色满天星吗?”
迟焰眉心轻动,和他的视线一致,滑向了他手上的某几支花。
妖艳的梦幻蓝色,犹如碎星的花形,渺小,不起眼,多为陪衬的一种。
承载的却是最诚挚纯粹的情意:
真心喜欢你。
冯景安直视侧方,清雅的“寻尔”商标,温声说:“她当时没送出去的花,我来还给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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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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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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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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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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