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温予是在这天下午收到冯景安的好友添加申请的。
算起来,蒋温予家和冯景安家是世交,两人的外婆是在一个村子长大的,妈妈辈也是打小的交情。
儿时,蒋温予和冯景安经常在一起玩,最爱追在他的后面,奶声奶气地喊“景安哥”。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因为什么事情,逐渐疏远了。
或许成长就是如此,遇见一些人的同时,总会走散一部分,蒋温予从来不是过于纠结的人。
冯景安比她大一岁,高中也读的锦城一中,蒋温予高二结束,他高考完,直接出国留学,两人便再无联系。
小学时期加的企鹅号还在,但蒋温予早不用了。
眼下,冯景安得知她的微信号,多半是通过的田英。
对于这个久日不见的童年玩伴,蒋温予的感触不深,出于田英叮嘱的,照顾老朋友,照顾她朋友的儿子,她接受了添加。
冯景安发来的第一句就是:【温予,你好。】
亲近又生疏。
蒋温予回复:【你好。】
冯景安:【我坐的飞机,明天下午五点到北城,到时候请你吃晚饭。】
蒋温予:【你第一次来北城,我请你吧。】
冯景安没和她客气:【好,明天见。】
蒋温予退出这个聊天框,去点下面,一片空白的头像。
她和迟焰的聊天记录停在上午,他们互道的早安。
这阵子,迟焰天天给她发早安晚安。
蒋温予光是看着,都扬起了唇角。
但昨天和今天的迟焰格外安静,平时中午或者下午,都会抽空问她几句,这两天,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给她发来一条晚安。
蒋温予估计他很忙,没敢过多打扰,回了一条:【晚安,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翌日,蒋温予照常按时去工作室,下午跑了一趟面料市场,外加去近郊办了一件事,准备往市中心赶时,一看时间四点四十五了。
附近就是机场,蒋温予干脆没急于走,进机场等冯景安。
反正晚上都约了饭。
这一期的新品衣服即将要挂店铺链接,工作室的群里面不停在发消息,蒋温予一直在处理。
她低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小半脸颊。
直至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停在面前,一只大手摸上她的脑袋,和缓地揉了揉。
蒋温予蓦地抬眸,撞入迟焰那双自带万种风情,别样迷离的眼。
蒋温予惊喜,他从蓉市回来了?
迟焰娴熟地把她被自己摸乱的发丝顺整好,勾起笑:“来接我的?”
蒋温予咽了咽口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啊。”
迟焰收回手,一想也是,他前天接完张豪那通电话后,烦闷与燥意的长势比雨后春笋还迅猛,直堵嗓子眼,连抽了两根烟都压不下去。
原本编辑好的语音被搁置,没再管。
“那你来这儿接谁?”迟焰敛了小半笑意,淡声问。
蒋温予正打算开口,侧面的人群中,传出一个温润的男声:“温予。”
蒋温予和迟焰一同寻声望去。
是一个身穿驼色大衣,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样貌温文尔雅,不带一丝锋利,浑身充斥书卷气的年轻男人。
时隔多年,冯景安的变化不大,蒋温予反应两秒就认出了他,冲他回了一个微笑。
冯景安手推行李箱到近处,儒雅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蒋温予客气地回。
冯景安惊奇:“你怎么来这儿等了?”
蒋温予:“我在附近办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进来了。”
冯景安浅浅弯唇,好似才关注到迟焰,问:“这位是?”
刚才的功夫,迟焰已经打量了冯景安几轮,同在用眼神询问蒋温予,他是谁。
蒋温予为他们做介绍:“迟焰,我朋友,冯景安,我……”
她突然卡壳,不知道怎么描述和冯景安的关系。
小时候玩得好,但这么多年没接触过,说是“朋友”的话,好像算不上。
迟焰狐疑地盯着蒋温予,眸光渐深。
冯景安主动向迟焰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和温予是发小,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出于礼貌,迟焰快速地和他握了一下,意味隽永地说:“那么小啊,岂不是认识了很多年。”
冯景安推了推眼镜,自得地回:“当然,我们是看着对方长大的。”
迟焰扯了扯嘴角,收回最后一缕喜色。
机场过分透亮的光,都照不进他晦涩幽深的眼底。
冯景安转向蒋温予,亲切地唤:“温予,我们昨天不是就约好了晚饭吗,我已经联系好了车,现在在外面等着。”
迟焰沉沉的眼色落向蒋温予,意思明显,问她是这样的吗?
约晚饭确有其事,蒋温予点头。
迟焰再瞧了冯景安一眼,忽地低笑:“老友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他直视蒋温予,压沉声音说:“我晚点再联系你。”
蒋温予回视他,他推动行李箱,转身而去。
蒋温予望了望他挺直的背影,也和冯景安往外面走。
迟焰走得不快,在他们前面两三步的距离,他们没有过多交谈。
出机场,迟焰的司机早候着了,他躬身钻入车内。
蒋温予在他后面,上了冯景安找的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冯景安出声:“我记起来,你的朋友,是我们在一中读书时,很出名的那个吧?”
蒋温予“嗯”了声:“你认识他?”
冯景安:“迟焰从高一入学起,就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很难让人不知道。”
蒋温予的眉眼稍微变弯,十分赞同。
静默几秒,冯景安又问:“你们是一届的,一直在来往吗?”
蒋温予摇手:“没有,他以前都不认识我,几个月前,无意间遇上的。”
冯景安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窗外的景物。
晚餐是蒋温予定的,在一家专门做他们家乡菜的中餐厅。
两人一到,由服务员引到位于一楼,靠窗的位置。
蒋温予把菜单递给冯景安,他点完后,报了自己要的饮料:“旺仔牛奶。”
又问她:“你呢?”
“我也要这个。”
蒋温予挺吃惊的,“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小时候不喜欢吃甜的,只喝纯牛奶。”
冯景安透过玻璃窗,迅速地瞧了眼外面,再看向她:“喜欢上好多年了。”
蒋温予没多想,每个人都是随着年龄、经历在改变的。
就像她,要不是十六岁的迟焰给了她一罐旺仔,她也不会贪恋上这份甜腻。
菜品一道道地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冯景安多是在说童年的趣事:“有一年夏天,我们回老家,瞒着大人,偷偷跑去小溪边玩,踩到水底长满青苔的鹅卵石,脚下打滑,摔进了水里,衣服裤子全部湿了,不敢回家告诉大人,就在太阳下跑,硬生生地晒干了。”
蒋温予久远的记忆被牵引出,堆起笑回:“当时好像是我先摔下去的吧,因为知道弄湿了裤子,回去肯定会被我妈骂,不停地哭鼻子,你为了和我同甘共苦,自己选择跌进水里的。”m.χIùmЬ.CǒM
冯景安笑得眉目温柔:“我当然不能看你一个人哭,必须想点儿法子。”
“当时我真的是震惊到哭不出来了。”蒋温予一点点地深入回忆,“我记得那天的晚霞特别漂亮,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跑回家就开始下雨,还是太阳雨。”
冯景安:“对啊,我们站在屋檐下,看日落,也看雨。”
提到这儿,蒋温予的脑中闪过一个老顾客的ID名:暮雨。
不知道那个未曾谋面的人,是不是也看过一场黄昏静雨。
冯景安同蒋温予乐了一会儿,边吃边继续回忆。
他又讲几件,蒋温予不能完全回忆,感叹:“你记得真清楚啊,好多我都忘了。”
“其他的我也忘了,只有这几件记得特别牢固。”冯景安举起旺仔,要和她碰杯。
蒋温予笑着举杯,关心:“你来北城是找到工作了吗?”
冯景安说:“我学法律的,接到了两家律所的面试通知,过两天会去。”
蒋温予:“提前祝你成功。”
冯景安:“谢谢。”
一餐还算愉快,结束后,两人并排往外走。
出了餐厅,蒋温予才发现街边路灯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迈巴赫。
而比车更为熟悉的是散漫倚靠在车身,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的迟焰。
蒋温予不免顿足,迟焰犀利的眼眸对过来,掐灭烟头,朝他们走近。
他站定在距离蒋温予四五步的地方,直截了当地问她:“接下来没安排了吧?”
蒋温予:“没有。”
迟焰:“那你陪我回一趟公司。”
“现在?”蒋温予仰头望天,星月已明。
无论是他的“维斗”,还是她的“寻尔”,都应该下班闭门了。
迟焰给出充足的理由:“我要去看玉兰花。”
蒋温予回:“它长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迟焰没听进去,执拗:“眼见为实。”
蒋温予:“……”
他们在街边僵持也尴尬,冯景安率先提出:“温予,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
蒋温予:“好的,再见。”
冯景安的车同样在旁边,开门上车前,他似是想起一点,稍作停顿,对蒋温予说:“温予,你以前都是叫我‘景安哥’的,现在也这么叫吧。”
蒋温予张了张嘴,发现他并没有给自己拒绝或同意的机会,话落就上了车。
迟焰呵笑一声,轻啧:“景安哥,还挺亲密。”
蒋温予看向他,觉得怪别扭的,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迟焰身上的烟草味有些浓,蒋温予和他隔开几步,都能闻到。
她知道他要抽烟,但印象中,唯一看到他的烟点燃,还是在酒吧重逢那次,他身边的女人自作主张开的打火机。
他一般是咬在嘴里过干瘾。
“你,抽了多少?”蒋温予轻弱地问。
迟焰清楚现在自己身上的烟味重,需要在凉风里散散,始终没靠近她。
“三四根吧。”迟焰扯扯唇角,阴阳怪气,“还赶不上你一顿饭,对你景安哥,笑的次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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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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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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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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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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