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的答题速度极快,那炷香不过刚刚燃了三分之一,倒还有许多时间细想。
这题光是死算,却是算不出的,需用到盈不足术来进行假设,从而得出结果。
题官刚想提醒他不急,便见那郎君轻轻一笑,开口道:“约两日两时三刻后相逢,至于相遇之时……”
他顿了顿,继续道:“相遇之时,大鼠穿二尺四寸七分,小鼠穿一尺五寸三分。”
阿满闻言,不由悄声问道:“七娘子,这位郎君可曾答对?”
贺令姜微微颔首,道:“对了。”
阿满抚掌道:“那这位郎君可真是厉害,竟然连对十题。”
“是呀。”贺令姜笑道,“确实厉害。”
这十题的涵盖面不可谓不广泛,此人能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内全部答对,除了博学,必然还有几分急智。
她话音刚落,就见台上的题官也公布了答案,他笑着弯腰一礼,道:“郎君大才,十题尽对。这盏花灯,便归您了。”
说着,他命人攀到灯楼最高处,将那盏花灯取下郑重地递给那位郎君。
近处来看,这盏花灯果真无一处不精美,尽显玲珑心思。
台下众人不由爆发出猛烈的掌声和赞叹。
“果真是少年英才!”
“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这你都不知?”一位作读书人打扮的郎君道,“这位郎君可是出自江州崔氏,祖上更是赫赫有名的清河崔氏,自前朝末年南迁后,便定于江州,在整个大周都称得上豪门望族。”
“这位可便是那名扬江州的崔十一郎?”
那人点头。
众人恍然:“原来是崔家的十一郎,莫怪竟如此厉害。”
崔氏子弟多在朝为官,如今的崔氏家主更是官至尚书令,是妥妥的正二品大员。
再说这台上的崔家郎君,名述,字景言,族中排行十一。小小年纪便展露出不同寻常的聪颖,六岁时,名士何弼曾称赞说“风采清秀,神姿明达,未来肯定会超过名士王宴”。
崔家郎君确实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便通读诗书,工于书法,于院试乡试中连中第一,是大儒王朗的得意门生。
“呀!竟是江州崔郎!”
台下的小娘子们一听,瞬间激动起来。
久闻江州崔郎崔景言,神采清通,风姿俊逸,小娘子们一直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如今一见之下,果然不负盛名。
今日恰逢上元佳节,得遇崔郎乃是幸事,若能再与他说上几句话,便是此生无憾了。
小娘子们蜂拥着上前:“崔郎!”
“十一郎!”
“看这边,崔郎!”
崔述面色一僵,连那盏好不容易赢来的灯都来不及拿,狼狈地从台上挤下来,用袖子掩着脸,拖着同伴就往外挤去。
小娘子们的呼唤声不停,一条条手帕、香囊都冲着他投掷过来。
被他拖着的同伴哈哈道:“早知道,今日就该拉个牛车过来,必然能盈车而归。”
“闭嘴,陆容!”崔述羞恼道。
他狼狈地躲开纷涌而至的丝帕香囊:“就不该听你的话!”
“好好好,别气了!”陆容笑道,“我想让人给我掷果盈车都不成呢!”
崔述不理他,只拉着他奋力往人群外挤去。
人群挤在一起,一时间便看不清那崔郎到了何处,只看得到丝帕香囊乱飞。
崔述猫着腰,用袖子遮着头,好容易脱离人群,他喘了口气,回头冲着陆容道:“快走!”
说着便大踏步往外去。
只听“啪”地一声,是一物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崔述停下脚,看着脚边摔在地上的昆仑奴面具,不由一愣。
他俯身将面具捡起,递给面前的少女:“这位娘子,真是对不住。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可曾受伤?”
贺令姜接过面具,语气平和:“无妨。”
她看着这位赢得小娘子们竞相掷帕的崔家郎君,开口道:“郎君还是快些走吧,若是因此发生推搡踩踏事件便不好了。”
崔述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少女容色如雪,在灯火映照之下,显出一股柔和的玉色。一双修眉如画,烛光映在眸中,潋滟非常却又透着难言的沉静清冷。
面具摔在地上,边上裂了一个小口。贺令姜也不在意,抬手将面具重新扣在脸上,便避开人群,往旁边而去。
居中的这条街一路走来,都悬着花灯,每盏灯笼下垂着一张长长的纸条,上面写着谜题。
灯笼虽不如方才灯楼上的那般精美,却也精致可爱。
微风吹过,花灯轻轻摆动,写着谜题的纸条在风里打着摆儿,好不漂亮。
“避世水云国,卜邻鸥鹭家。风前挥玉尘,霜后幻杨花。七娘子,这是什么?”阿满举着一张纸条问她。
贺令姜浅声道:“是芦苇。”
阿满将旁边的写着谜底的纸条展开,笑道:“果真是呢!七娘子真是厉害!”
一旁的看灯人笑着上前:“小娘子聪慧,这盏花灯就归你们了。”
说着,他抬手将花灯取下,递给贺令姜。
这是一盏鲤鱼灯,用竹篾绑扎,糊表白纸绘制而成,做得活灵活现。
“多谢。”贺令姜点头致谢,而后递给阿满,“阿满可喜欢,这个送你,祝你在未来的日子里都富足有余。”
阿满惊喜地接过,将它提在手里晃了晃,鱼儿仿若游动起来:“谢谢七娘子!”
她幼时家境贫困,后来又遇到饥荒差点饿死,此后,她每一年新年许愿,都是愿她粮食满仓,富足有余,再也不要饿肚子。琇書蛧
娘子送她的这盏花灯,她当真是喜欢得紧!
头顶悬着的灯谜很多,贺令姜一个个地看过去,却也不去猜。
阿满问她:“七娘子,您不猜了么?”
“看着也挺有意思。”
说着,她便转眼看到一张灯谜。
“傻孤鸿一只,飞得却不迟。”
她不由噗嗤一笑,年少在北境时,她也时常拿这话来奚落人,常常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又不知如何反驳。
这灯谜许是拿来凑数的,上面也只挂了个普普通通的花灯。周围的人或许嫌它过于简单,都不屑于去猜。
谜纸在风中打着卷儿,贺令姜伸手去扶,正此时,身旁也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拿剑的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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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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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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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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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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