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贺令姜的动作,米粒的跳动亦愈来愈急,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
周允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瞧着眼前的一切。
“啪!”地一声,关得紧实的门窗勐然大开,涌进一股阴风卷起桌上的黄纸纸钱漫天飞舞。
阴风大作,周允等人被吹得几要睁不开眼,勉力抬起衣袖遮在面前。
贺令姜手上轻扬,肆虐的阴风便一瞬间便立时息了下来,室内恢复了先前的那股平静,空中乱舞的黄纸纸钱也轻飘飘地落了地。
她眼中微深,定定瞧着面前的虚空处,缓缓开口:“亡魂绿珠,显形吧。”
周允等人只觉屋内的烛火灭了一瞬,而后又星星着亮起,对面便显出一个灰白的雾团来。
他们顿觉身上一寒,汗毛也不由竖了起来,那股阴凉之意几要浸入骨髓。
随着贺令姜的话语缓缓落下,那朦胧的灰白雾团越来越鲜明,最后凝成一个清晰的人形。
黛眉轻拂远山青,明眸斜盼秋波剪,青碧衣衫琳琅玉,体态风流不禁风。
若是忽略她面上死气沉沉的灰白,此形此容,当真是美得紧。
然而,当众人再往下看时,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以琵琶弦勒开的割痕极深,几要割裂了半个脖子。
随着美人的动作,那张美人芙蓉面便顶在脖颈上,颇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是你召我来。”绿珠直直地看向贺令姜,触及到她目光的周允等人,心中都不禁打颤。
贺令姜却是面色无波,点了点头:“是我,我是贺令姜。”
“贺令姜……”绿珠微微低头,脑袋也跟着轻晃。
人在死后,皆为亡魂,除了个别心有执念者,盘桓世间不肯离去。其余亡魂都会归于太山幽冥,渐渐忘记前尘往事。
绿珠虽刚死不久,却还是费了翻力气才想起自己在何时听过这个名字:“是不缘司的贺娘子……”
“是。”贺令姜颔首,声音温柔,“绿珠,我召你来,是有事问你。你可记得是谁害了你?”
绿珠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尽是迷茫:“不知道……”
贺令姜不禁蹙眉:“不知道?”
不是不记得。
“对,不知道。”绿珠微微摇头,脖颈上的脑袋晃得周允心中不禁一提。
“如此说来,你未曾见过凶手的样子?”
绿珠皱眉沉思许久,而后才缓缓道:“不曾见过。我记得自己死前,正与周家的三郎君一道探讨曲谱,喝了一杯茶后,便沉沉睡去了。”琇書網
“等我再睁开眼,就见到自己的尸身倒在了血泊之中……”
说到自己的死,虽然她心中无恨,然而还是不由起了波动,室内的阴风顿时一紧,几要割裂人的肌肤。
贺令姜抬手,捏诀在她身上微微一扬,绿珠便觉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多谢贺七娘子。”
她活着时,就想安安稳稳地做个花魁娘子,攒些银钱养老。
如今死既死了,她也无甚做厉鬼复仇的心思,只想老老实实地转世投胎,可不想被当做作乱的鬼怪邪祟给人除了。
“周三郎君呢?”贺令姜问道,“你可曾见到周三郎君的去向?”
绿珠摇头:“我醒来时,周三郎君已经不在了,房中只我孤零零地一人。”
如此说来,她并未亲眼见着周三郎杀她,却也未曾见着周三郎不曾杀她。
想要借绿珠之口为三郎洗去冤屈,似乎是不可能了。
周允心中不禁一凉。
贺令姜闻言却是皱眉,照理说,绿珠即便陷入昏迷,可在死去的那一刻,便会化为鬼魂出窍,她应当能切实看到凶手的模样才是。
如今却什么都未曾看着,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她是在凶手走后才身亡,且其间一直陷入深度昏迷。
午作验过她的尸身,她体内并无足以致命的毒药,全身上下,唯一的致命伤,便是脖颈处琵琶弦所割的伤痕。
贺令姜抬首看向她的脖子,这般深的割痕,足见对方下手狠厉,同时割断了她的气管和血管。
照理说,这样子的致命伤,断气身亡几乎是在一瞬间的,凶手又如何在瞬间逃脱,没叫绿珠看到他的身形?
除非……
她低头沉思,而后勐地抬首:“除非,凶手施术将绿珠的神魂暂且封在体内,拖延了她死后神魂离体的时辰!”
此术对精通玄术之人,并非难事。
只有这般,凶手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他的种种计划。
比如,将一切陷害给周三郎……
趁着这段时间,他完全来得及在昏迷的周三郎手上留下琴弦勒痕,做出他杀死绿珠的假象,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回府中卧房。
一切做定,当绿珠化为亡魂离体,意识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整个屋子中便仅余她一人。
凶手为谁,便是她自己也不曾看到。
即便请了不缘司的人来召魂问桉,也是徒劳。
而另一面,周三郎身上的嫌疑无法洗清,那这凶手,便只能是他。
怪不得凶手下手如此狠厉。
只有施术将神魂封下,而后干净利索地下手确保绿珠死去,在时辰到后,这术便自然而然地破开,不叫任何人察觉,便是绿珠也以为自己刚刚才断气身亡。
立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杜审年凉凉开口:“贺七娘子,你们玄学上的那些事,我不懂。可指向周三郎君的证据,却是实打实的。即便召了绿珠这个受害者来,亦未能洗脱其身上嫌疑。”
他眼中微眯,沉声道:“你方才的种种猜测,纵然为真,又如何证实那凶手就不是周三郎呢?”
“怎么可能是三郎!”周允叫道,“他不懂玄术,又如何做得来这事?”
杜审年冷哼一声:“即便他不会,难道就不可能有其他帮手?”
“更何况,若是真如贺七娘子猜测,凶手通晓玄术,直接灭了绿珠的神魂也不是难事吧?何必还要如此麻烦?”
贺令姜低声叹息:“是呀……何必要这么麻烦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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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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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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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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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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