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承志短暂离开宗祠后再进来,摇着折扇缓缓说着。
江卿姒点点头,用绢帕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双手抵在额头上重重拜下。
三跪九叩。
最后一拜,她俯身低言:“娘亲,卿姒可能走错了一段路,幸而迷途知返。以后会继续让娘亲为之骄傲的,一定,所以娘亲有空能不能多入梦来,和卿姒说说话……”
这句话,是娘亲还在世时,便经常和她说的一句话。
和娘亲在江府那个小小的院子中生活。
学写字,是描摹着娘亲的小篆。
从落笔歪歪扭扭到初见雏形,再到入木三分……
学刺绣,是因为看到娘亲夜深还在为自己缝补衣衫的辛苦。
偷偷学着穿针引线,偷偷仿照娘亲样子在绢帕布块上勾勾画画。
当自己举着第一幅在绢帕上绣好的桃花时……
还有气度仪态,以及拳脚功夫。
甚至是荡秋千,做纸鸢,以及侍弄花草。
似乎自己每学会一件事,娘亲都会说自己让她骄傲……
可是,为何自己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娘亲这句话了呢……
“小妹,小卿姒也长大成人,就要出嫁了。”沐承志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小妹,有哥哥们在,放心……”
他不会再让小卿姒走上小妹那条路。
不会像错过小妹婚事那般,再错过一次。
而且。
从这段时日司督主的心性以及对小卿姒在意的程度来看,与江家那个崽种可谓是天差地别……
外界传言,还是言过其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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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前厅。
这次及笄宴,本就不打算请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邀请来的,大多都是与镇国公有些交情,亦或者是老太君手帕交。
还有沐白氏、沐肖氏两位沐家夫人的母族也来了人,再加上沐家军里跟着镇国公以及三位将军上过战场的过命之辈……
其次,还有不请自来凑热闹的,比如七殿下皇甫邩,九殿下皇甫靖……
即便这样,在前厅宴堂,依旧已经是座无虚席。
镇北王妃正陪着老太君叙旧,旻贞郡主则是和两位殿下闲谈。
“老太君,瞧瞧卿姒丫头的及笄宴,多热闹。”秦渃离低低笑着,侧眸瞥了一眼正在一旁和两位殿下说话的旻贞。
旻贞掩唇偷笑着,神神秘秘的低声和皇甫邩、皇甫靖说:“你们,想不想更热闹一点?”
“有好玩的?那本殿下自然不遑多让。”皇甫邩笑着开口,一脸期待。
皇甫靖则是捂紧自己腰间荷包,微抬眼帘,略显紧张:“不,不用花钱吧……”
“扣死你算了。”旻贞嘟囔了一声,悄悄领着两位殿下往角落而去。
假山之后的院墙角落,用油布盖着什么。
旻贞指着那些,笑眯眯的说着:“那,就是给小卿姒及笄准备的惊喜……”
皇甫邩好奇的走上前,掀开厚重油布。
里面是一箱箱烟火,排列整齐,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子便能璀璨盛放……
“烟火罢了,很稀奇吗?”皇甫邩兴致缺缺的开口。
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
烟火,逢年过节都能看到的玩意,比这些更加庞大的烟火他都见过。琇書蛧
再说了,卿姒郡主当初大义灭亲,可就是查出江府烟火仿造天雷。
她,真的会喜欢这个么……
旻贞拍了拍他的肩膀,昂着头得意的开口:“没见识,这烟火能跟你看过的那些一样吗?这可是……”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不行不行,这是惊喜,说穿了就不好玩了……
旻贞及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睁大双眼闷声开口:“你们,谁带火折子了?一会看本郡主手势,点燃它……”
“知道了。”皇甫邩抬手拍了拍肩膀。
皇甫靖也紧跟着点点头,只要不花钱,啥都好说。
咚!
随着一声锣鼓响。
江卿姒随着沐承志走进前厅。
一席珍珠白衣裙,迈步之际,仿若活过来一般的朵朵赤色莲花,还有衣袖上的片片桃粉。
而在她身后。
翠俏抱着刚刚院门口解下来的火狐大氅,花沫则捧着另外一件及笄礼落簪时候的衣裙。
江卿姒带着她们恭恭敬敬的先跟主桌上的镇国公等人行了礼。
然后回身,有礼有节的跟前来观宴的宾客谢礼。
“小卿姒,吉时就要过了,怎么还没换衣裙呢?”老太君爱怜的招招手,轻言询问着。
江卿姒站在她身侧,微微俯下腰身。
悄然说着:“外祖母见谅,我刚刚在宗祠和娘亲说体己话耽误了时间,所以只能先出来露个面。小舅舅已经让人去花厅附近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了,不会误了落簪的……”
“你这丫头,快去吧,这里有外祖母给你瞧着。”老太君嗔了她一眼,也没有多加责怪,拍了拍她手背催促着。
江卿姒眉眼弯弯的笑着,躬身行礼之后,便带着翠俏花沫先行离开。
走出花厅,她回头看了看已经落座的宾客。
怎么却还不见他……
压下心头的疑惑,江卿姒匆匆和翠俏花沫去沐承志安排好的厢房中更换衣裙。
因为及笄落簪,倒是不用梳发式,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半柱香的功夫,她再次出现。
朱唇映红,黛眉远山,长睫如扇,笑意盈盈。
桃粉色松子针花上衣,坠着晶莹剔透的珠石碎玉,如同花瓣上沾染的晨露一般。
玄色宽腰带裹住纤腰,显得盈盈不及一握。
腰下是由粉转赤的重纱衣裙,更有同色琉璃彩金线勾成的披帛轻纱搭在手臂上,日色照耀下泛着粼粼微光。
这件衣裙,江卿姒看到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是谁送来的……
粉和赤,交叠。
正如她和他,亲密无间……
她走至堂前,落座在堂中的矮凳上。
在她落座之后,老太君和镇北王妃一起起身。
老太君站在江卿姒面前,扬声:“今日里是卿姒郡主的及笄礼,老身在此感谢各位的观礼。及笄,开始!”
镇北王妃秦渃离站在江卿姒身后,从翠俏捧着的红木托盘中拿起红玉梳在江卿姒发丝间轻梳了几下。
为笄者开礼。
梳罢,将梳子放回了托盘里,侧身而立。
扬声开口:“承天之庆。受福无疆。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
她话音才落,旻贞便抬手摆了摆。
皇甫靖拿着火折子将那些烟火的引线点燃……
砰!
天空燃放起各色烟火,不过并不像常见的烟火那般芳华一霎,而是夹杂着不少花瓣在其中。
所以,随着烟火炸裂在空中,绚烂光华之间,花瓣也如雨一般落下……
女儿家哪有不喜欢浪漫的。
而且,如此别致的烟火,也是在场人前所未见……
宴席宾客中,惊叹、赞美不绝于耳,还有恭贺声,久久未歇。
就在这突然的花瓣雨中,司卿钰一袭红衣,如神邸一般翩然而落。
站在江卿姒身侧,手中执着玉箫,赠上一曲凤求凰。
曲毕,俯身。
在她耳边轻言:“卿卿,长大了,及笄礼怎能少了落簪的簪子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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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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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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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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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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