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久了,安霁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便听见颈椎处传来‘咯啦’的一声……只可惜此处方才舒服些许,转头便是腰背处传来的酸痛不适,让安霁生出几分生无可恋的情绪来。
“安霁,不舒服么?”张阿姨去烧开水的功夫便看见安霁仰着头坐在一旁的额木椅子上望天,眼睛一眨一眨,呆愣愣的,好像在做机械式的运动一般。
张阿姨的声音很大,眼见诸位阿姨伯伯们都看了过来,安霁忙是坐正了几分,颈椎的不适立刻袭来,左手伸过去揉着,一边笑着解释起来:“啊,没有没有,没有。”
见张阿姨还是一副狐疑的模样看着自己,若是形容起来,已然不是目光如炬,可以说那眼神就好像X光一样直接照穿了自己。
安霁知道:哪怕自己现在没毛病,也得说出个无关紧要的小毛病来给张阿姨听了……
“就是坐久了,有点腰酸,脖子也不太舒服……”
见张阿姨面色缓和了不少,安霁抿抿嘴,带着几分得寸进尺的意味说到:“我要是能帮你们做些事就好了,多活动活动。”
“你不好好坐着当然要不舒服!”带着几分无奈,张阿姨将手覆到了安霁的脖颈上,刚才拿过茶杯的手温热非常。后者只觉得一下子浑身都舒服起来,睁大的眼睛都明亮起来。
“那时候你们来厂里做设计的时候,我就看你那样坐着,能不难受都奇怪!”
“要么趴在那里,要么就低着个头写写画画,你这样下去,眼睛不坏,小小年纪都要得颈椎病……”看见面前姑娘儿心虚的模样,张阿姨乘胜追击,“将来老了,就和那老寒腿似的,越来越不好的!”
“嗯。”安霁也知道自己上学的时候养成了不少毁身体的毛病,平时何晏清也不是没有说过,只是管不到的地方,自己依旧是一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行径。
虽说将来吃亏的是自己,但是好习惯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养成的,安霁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忙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是真没有额外的心情去做别的。
“你啊,这样下去人还没老,身体都提早老了,到时候别说你自己打算做什么,身上这些老毛病就能叫你应付不来了。”
张阿姨的年龄比安霁父母还要大,在养生上颇有经验:“我和老姐妹们晚上闲下来就去打打太极,练练这些健身的东西,你虽然现在还小,身体可得注意!”
张阿姨同安霁说着说着便到了吃饭的时候,诸位伯伯阿姨早早就拿着自己带来的铝饭盒盛菜吃饭,只有安霁抱着张阿姨专门给准备的瓷碗,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快吃饭,今天下雨虽然闷,但也比平时凉快些,下午倒是可以教教你。”张阿姨看着安霁那副浮想联翩的模样,就知道后者是又有了什么奇特的点子,笑着催促起来。
“刚才安霁你说颈椎不舒服?”安霁还没回应张阿姨的话,没想到王阿姨也出来掺和起来,“这样下去可不好,我那个姑娘就是这样,天天要去医院跑呢。”
“我邻家那位姐妹也是,前些天跳广场舞没有看见她,结果说是腰间盘突出,打了钢钉!”
说起来这些事,王阿姨也是唏嘘不止,皱着眉头叹道:“哎,想想都可怕,将来要是老了做那个什么……核磁,都要出问题的。”
几位伯伯阿姨简直是变成了百科查病一样吓人,原本坐着就别扭的安霁只觉得浑身更不舒服了。
“我那姑娘的朋友说是艾灸一下能有好处,还是个老中医说的,姑娘儿你有时间可以试试。”李伯伯及时开口,将本身已经吓得不敢说话的安霁救了回来,“到时候我叫我姑娘加你微信,直接和你说。”
张阿姨点点头,没有安霁这次,平时大家还没聊起来过这个问题,现在聊到对大家都是好事,却还是笑笑,催着大家多吃些;“只顾着说了,快吃饭吧,吃完饭慢慢聊。”
你一言我一语,一顿饭的时间就这样欢闹着过去,每日或是聊些家常,或是聊些不知由谁提起来的话题,厂里的氛围就好像是一大家人聚到一起,平淡却处处为身边人着想。
“我家姑娘到现在也不知道找对象,真是愁死人,将来再大些,想要孩子多危险!”
“若是按当年,要给她准备匹罗的,就是我家那个姑娘儿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王阿姨言语中的唏嘘更省方才,说着说着便只剩,下一声声叹息。
“现在都是要买那些名牌,也不怨孩子们,在职场上有些人的脸色……哎!”
“钱都花在那上面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买这些?而且现在裁缝也少了,不像咱们当年那时候。”
伯伯阿姨们吃完饭趁着休息又聊起天来,东一句,西一句,眼见着安霁慢慢就跟不上思路,处在其间有些尴尬。
“让他们先聊着,姑娘儿你随我过来,看仔细些。”
张阿姨的适时出现将安霁解救出来:“你们年轻人和我们的思路不一样喽,很多事聊不到一起才是正常的,只要心都是正的,怎么做都是殊途同归么!”
因为安霁的离开,一群伯伯阿姨们本要停下来的聊天又有了新的中心,可以说是无缝衔接的转移到了安霁身上。
“现在到安霁他们这些孩子这里,我看反倒是又重视起来了。”
“是啊……”
“听说现在很多什么龙井、绸伞之类的,都有那些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开始学了,将来应该会好的!”
“是啊,国家现在经济发展起来了,对文化也更重视了,前些日子我看孙女那课本里,什么二十四节气、表字、诗词,这些东西确实是越来越多了。”
“将来慢慢就好了,经济不发展起来,咱们这些东西可不是也没人买,现在经济发展起来了,国家在世界上也站稳脚跟了,也就有底气来做这些文化上的事。”
织机都没有工作,厂房里静悄悄的,伯伯阿姨们嗓门本身就大,如今聊得尽兴,一字一句就这样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轻松传进安霁的耳朵里。
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但是伯伯阿姨们从来没有忘记关注着国家的发展,人不可能永远紧跟时代一道前行,可无论是带着谬误的认知,还是浅显随意的言论,都是一颗爱着这个国家的心。
和伯伯阿姨们在厂房里工作的这段时间,安霁越发明白了前者一直坚持着这些挣不来钱,却辛苦非常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除却文化自信,除却民族精神中千年不改的艰苦奋斗,这一梭一线里何尝不是对祖国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爱与支持?
“我们老了,可总是想着关心那些和我们离了好远的事……”知道安霁在听自己那些姐妹们讨论的话,张阿姨的目光从眼前的织机上转回安霁身上。
“我们现在做不了什么了,只能把我们会的都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将来你们才是建设国家的人啊!”m.χIùmЬ.CǒM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这些人自己做不了还总给你们年轻人压力……”张阿姨笑着转过头去,大致检查了一番面前的织机,便准备开始给安霁仔细演示。
“这些东西,你将来还是得自己多上手尝试,前提是你先把身体养好,不然老了可都是自己受罪。”
安霁发现,好像张阿姨除了说这些担忧事之外,哪怕是那些‘自己老了’的话,脸上的笑容都从来没有缺过,就好像这平淡的生活中处处都是快乐……
好像,自己也是这样,每天只要能看到他们,看到那一根根细细的蚕丝变成宛若无缝天衣的杭罗,便高兴的很。
“看着,这样把梭送过来,然后脚下踩这个木踏板。”
“虽说现在咱们织机半机械化了,但是这传统的还是要会,都是一样的道理的。”
“当初有那些外国人,想要把咱们这些学走,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会呢!咱们祖先的智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毕竟五千年的历史……”
即便是在给安霁讲解的时候,张阿姨也总还是会将自己饱满至极的情感传递给安霁来听,其中的自豪没有半分掩饰,正如这被织出来的杭罗一样,直白、质朴,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哗……”
“咔哒,哐哐!”
“轰隆隆!札呀……”
在这个不属于临安城的秋里,没有李大娘子的凄凄,只有传统织机、半机械织机、雨声、雷声混杂在一起争先恐后,谁也不肯相让。
“滴滴!”
“嘟!”
不知何时,因而下雨,厂外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也和这幅嘈杂的景色一起凝滞,焦急避雨的人们又给这曲乐章添上几分烟火气。
“小心,那边有水坑。”
“开慢些,路边都是人,别溅到人身上。”
如今的杭州可是书中的临安城比不得的,一场秋雨非但不能将周遭暂停,更让来往的行人被按了快进,在道路上没有半分停歇。
时光也随着这雨漫漫踱步而往,安霁仿佛回到了上学那段时光,每天固定的时间和计划,只是还不需晚睡熬夜,整个儿人的精神也随之愈发好了起来。
“我就同你说,早和小宁一起去多好?”何晏清见安霁这些日子生活的规律不少,打心里高兴,言语间都多了几分温柔灵动,朝着自家姑娘儿挑了挑眉,“最近还养生起来了,知道妈和你说的那些,有道理吧?”
“将来老了你就知道了,妈这一身病怎么来的?还不是年轻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注意?现在妈是过来人,说什么你要听!”
“行了,行了,快去吧,之前总说不感兴趣,现在不也好好的?”
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安霁原本便慌乱的心中又升起几分纠缠——自己和男友利用母亲的信任欺骗了母亲,真的合适么?
何晏清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希望自己好的,也是希望这个家好,希望自己将来和宁云帆能过得更好,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己和宁云帆的行为真的合适么?
如果自己真的做成了,母亲能放下心来。可若是真的是多少年也没有半分成效的失败了,岂不是要叫母亲后悔?后悔没有发现自己和男友的计划,没有及时阻止年轻人的冲动?
“怎么还不出门?平时叫你慢些你都不行,今天这是想什么呢?”
等到何晏清又催了一遍,安霁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正攥着鞋拔子愣在门口,连鞋都只穿了一只。
“你要是累了,就歇歇,天天着急,你这身体到时候再坏了!”对于自家女儿,何晏清首先关心的就是健康,没有健康,其他都是免谈!
“要我说,就是你爸,我怀你时候他还抽烟,就管不住自己,弄得你打生下来身体就弱!”说着说着,何晏清瞪着空气转了转眼珠子,长出了一口粗气,大有一副这般便能将气从门口传到出去扔垃圾的安家宁身上一般。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你赶紧出去吧……还是小宁那孩子好,不抽烟,不会和你爸似的,一身烟味!简直是要把人烦死!”
眼看着安家宁就要回到楼里,安霁应着声连忙将另一只鞋穿好::“妈,我走了,有什么晚上再说。”
“刚才不是不着急么,现在又着急了?非得迟到了不可?”
能不着急么?自己要是不打岔,等到父亲上来,自己估计就走不了了,母亲指定是会顺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
“行了,你赶紧走吧,等你爸回来我还得好好和他说说呢,这扔个垃圾还要抽烟,都多大岁数了,还觉得自己文艺青年呢?人家鲁迅叼个烟斗一代文豪,他呢?”
果然一下楼安霁就和父亲打了个照面,前者好一阵挤眉弄眼,示意安家宁回家注意言辞表现,表个态,少抽烟!
出了楼道门,望望天,一如既往的将雨不雨,直到打开手机,安霁才知道今天已经是星期五……
这倒也不愿安霁。放眼整个儿家里,恐怕只有平时教课,寒暑假还不闲着,要去做图书管理员的何晏清还能分清日子,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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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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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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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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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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