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船而来的太医,被召到皇帝跟前,为他医治。
那太医姓程,皇帝出发之时,恰在宫中当值,被顺道召来随驾。出发时,御前的人告诉他,皇帝不过是例行巡视,他只消好好待在船上便是。
却不曾想,自己这小小的医官,如今竟要给皇帝救命。
豆大的汗珠从程太医的额间淌下,他的手放在皇帝的脉上,仔细分辨,大气不敢出。
皇帝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破了点皮。但据傅英说,那些水匪的所有兵器上都淬了毒,哪怕只是破了个口子,也会被毒物侵蚀。有几名军士与水匪打斗时受了伤,已经毒发而亡。
皇帝的伤虽不深,毒也不重。但虽扛得一时,还是晕了过去。
万幸的事,因得上次凌霄中毒,皇帝甚为重视,令太医院收集水匪常用毒物的解药,在水军之中备着。程太医根据皇帝和军士们的中毒之状,判定毒物种类,当即用药。
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悬着。
没人能想到,皇帝亲率这浩大的水军来讨贼,倒下的,竟是他自己。
如果他因此驾崩……
谁也不敢将此事的后果细想,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开恩。
月夕在一旁盯着,面色煞白。
身上虽然已经换了干衣裳,却仍阵阵发冷。
——我喜欢你,追过来看你,不可以么?
他的话,仍徘徊在耳畔,一遍一遍……
鼻子仍阵阵发酸,脸上湿湿的,眼泪早已经不知道流了多久。
一切突如其来。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得多快。
惊愕,更多的却是高兴,仿佛石破天惊,击穿了面上的寒冰,显露出下面早已汹涌的暖流。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的倒下。
月夕定定地望着那张脸,眼前再度模糊。
她想起了父亲弥留时的模样。
自己最珍视的人,静静躺在眼前,似乎随时会离去。
恐惧,似外头的黑夜般笼罩,比溺水时的绝望更难受。
她闭了闭眼,就像去年的自己一样,在父亲床前心中念起了她从来不信的那些佛家道家祷词,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好一会,只听到旁边的王太医长长舒了口气。
“皇上脉象已趋平稳,解药当是对了。”他说。
这话如同天籁,在场的每个人都神色一振。
月夕却不敢放松,忙问:“皇上无碍了么?”
“下官不敢断言。”王太医谨慎道,“还是尽快将皇上送回京中,召集医官会诊为上。”
众人已是如获大赦,傅英忙下令火速回京。
“女史,”见月夕仍坐在皇帝榻旁,刘荃上前,劝道,“女史一宿未眠,去歇一歇吧。”
月夕摇摇头,看着皇帝,片刻,道:“我就在此处。”
刘荃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叹口气。
皇帝跳到水里的时候,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先前宫中风言风语,说皇上对这女史情有独钟。这话,有信的,有不信的。
但经过今夜那一幕之后,刘荃觉得,不会再有人质疑了。
说实话,刘荃先前曾经为皇帝抱憾,觉得他对女史这般体贴,女史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可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现在再看,女史也并非是个石头。
她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肯离开,还时不时伸手探他的额头。
宫中一向规矩严明,皇帝生病,什么人能到近前伺候,都大有讲究。按理说,她现在不是女史,便是走到这舱室里也不许。
但没人敢拦她。
刘荃心里知道,皇上要是睁开了眼,只怕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她。
老房子着火,老房子着火啊……
心中再度感慨。
*
京师水军的船,在运河上畅行无阻。恰好风向合宜,顺风顺水,第二日就回到了京中。
离岸不远,有一处皇家避暑行宫,虽不大,但可用作临时医帐。
赵德福早得了消息,秘密将太医院里最厉害的太医都带到了行宫里等候。船才靠岸,皇帝就被送到了行宫里。
他仍昏迷不醒,赵福德看到,便止不住掉眼泪。
程太医向医正等人禀报了皇帝的病情,商量用药,赵福德不好打扰,便将月夕叫到一旁,问:“如今皇上的伤势怎么说”
“程太医说幸亏救治及时,不至于伤了性命。待众医官会诊,再调理些日子,皇上会无碍的。”
得了这话,赵福德的信至少放下了一半。
“那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事,倒是谁也不知道。
中毒是个什么感觉,月夕是知道的。
上回,凌霄中毒昏厥之后,月夕便换了回去,待她受了。一昏睡就睡过去了大半个月。后来听张定安说,她就算睡过去一辈子也不稀奇。
张定安的话半真半假,她那时只当张定安吓唬她,可昨夜在船上听王太医的话,方知其中凶险。
心中苦笑。
她和皇帝,似乎就是有这样的孽缘,什么事都会凑到一块去。
赵福德见她不说话,片刻,压低声音:“女史,恕小人直言,你不该回来。”Χiυmъ.cοΜ
月夕看着他:“怎讲?”
“太后那头保不齐已经知道了,若她怪罪到女史身上,只怕女史责罚女史。”他说“事已至此,你可要有所准备。”
说到太后,月夕心中也是一沉。
她正要说话,忽而见刘荃小跑进来,道:“女史,公公,太后来了。”
赵福德脸色一变。
“小人去接驾,若无万全之策,女史不若先避一避?”
月夕看着殿外,却神色镇定。
“不必。”她摇头,“太后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又能避到哪里去?此事,我自有道理。”
赵福德还要说话,月夕却已经往殿外而去。
田放守在门口,月夕见到他,随即道:“我请将军带来的东西,将军带来了么?”
“带来了。”田放忙道。
月夕颔首,道:“我的那些随从,不知将军找到了没有?”
田放道:“在下已经将人派出去,不过船走得快,当下消息还未传回来。请女史放心,田某答应女史的事,定当办到。”
月夕颔首:“如此,便多谢田将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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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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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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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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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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