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沈劭依旧不说话。
凌霄却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她嘀咕道:“你再不说,我可就要去张大人那儿揭发你了。”
沈劭看她带着些哀怨的目光,顿感造化弄人。
自从知道她和凌霄有关联,便时时从身上看见凌霄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
“你若要揭发我,那日又为何从张大人眼皮子底下救我?”沈劭道,“关于那件事,我可以跟小姐解释一些,但里头牵涉甚广,小姐需得答应我,我不说的,小姐不能再追问。”
“我答应你,你说!”凌霄忙道。
沈劭思量片刻,道:“我之所以要小姐离开正气堂,是因为正气堂出了奸细,早已不再安全。若让小姐继续当家,老堂主的下场便是小姐的下场。”
凌霄心头一咯噔,她可从未料到是这个原因。
而且她觉得,月夕也不可能料到。
“你是说……父亲的死是被人设计的?”
沈劭摇摇头,道:“老堂主是因病而死,这恐怕没有什么设计。但隆兴行的那趟镖,就是奔着压垮老堂主和正气堂而来的。老堂主去年想金盆洗手,正是因为收到了风声,想着最后赚一笔。他已经十分谨慎,专程挑了往来多年的隆兴行,还派了武功高强的陈二爷和顾三爷为总镖头,但最终仍旧出事,这足以说明,必定有人从中作梗。”
“那要害正气堂的人是谁?”凌霄问道。
“我说过,我不说的,小姐不可问。”
凌霄:“……”
她只得退一步,道:“那父亲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老堂主也查不出真相。”沈劭道,“但他在临死前单独找过我,让我自行斟酌,若觉得堂里不安全,务必让小姐保命为上。我查了一个月,终无所获,以为是时候让小姐离开正气堂了。只是我和小姐关系疏远,自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小姐,所以选了最快的路子,用徐黑水,逼小姐与我反目。”
凌霄愣了愣,觉得不可思议,“你这话我可不赞成。我若真的嫁给了徐黑水,比留在堂中更好么?左右是个死,还不如留在堂中。”
“小姐不会真的嫁给徐黑水。”沈劭说出这话,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我令范齐带人跟在小姐周遭,他会伺机带小姐逃脱。”
“胡扯!”凌霄愤愤道,“我最后可是躺在了棺材里,谁来救过我?”
“范齐从未离开小姐十步以外。”沈劭道,“只是,他无意中探听到小姐用龟息丹假死的计策,认为可行,因而一直没有出手。”
凌霄目瞪口呆。
如果连龟息丹一事也知道,那看起来不是假的了。
“我在小姐眼里已然臭名昭著,不必在这件事上沽名钓誉。”沈劭道。
那确实。
凌霄看着他,叹息道:“那你为何假装坏人?为何不把真相都告诉我?”
“我需要小姐对我保持敌意。”他的神色毫无歉疚,“小姐果然不负我的期待,甚至公然上门挑衅,我顺道令护门禁止小姐进入,彻底阻绝小姐回到正气堂的路。至于小姐后来自立门户,却在我意料之外。”
这岂不是说她中计了?
“谁能想到你是这个意图?”凌霄没好气地说,“这件事,知情的还有谁?”
“还有五爷。”沈劭道,“五爷是老堂主最信任的手下,从头到尾都知晓。他不惜被小姐误会也要到小姐那里去,亲自主持打擂台,为小姐料理内务,确实是出于担心小姐,小姐日后莫要再误会他才好。”
沈劭说的那么多,让凌霄愈加狐疑:“那么你为何又要接手正气堂?”
“因为我姓沈。”
凌曦心中一动:“你是说……”
“沈家纵然没落,但根基仍深,他们不会公然作对。”
“说了半天,他们究竟是谁?”凌霄再也按捺不住,愤然地再度问道。
沈劭凝视她片刻,转而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小姐知道的越少越好。还有,扬州不太平。等这案子了结,我劝小姐尽快离开扬州,到公主身边去。当掌门是风光,可没必要冒那个险。”
凌霄听得云里雾里,岂可善罢甘休。可沈劭说了不说,就闭口不答,把凌霄惹得暴躁,恨不得掐死他。
“我倒是有话要问小姐。”沈劭反而道,“毕竟是小姐说要与我交换秘密的。”
“不答。”凌霄气道。
沈劭也不搭理她,径直问道:“公主为何要费劲心思帮小姐,甚至不惜唆使张大人前来?而小姐又是何时去了行宫跟公主学武?”
“学武是前几年的事了,这事只有父亲知道。”凌霄敷衍道,“我和公主相互帮助,而且怎么叫费劲心思帮我?自然是为了帮她自己追回观音像。”
“是么?那观音像确实是公主的?”
“自然是。”
沈劭却不信:“小姐倒是会空手套白狼。说要跟我换,实则一点诚意也没有。”
“我说的就是答案,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所幸沈劭本就对凌霄所谓的交换不报期望,所以凌霄不说,也不至于叫他恼怒。
他淡淡地说:“我记得,公主不信神佛。”
凌霄看了他一眼,道:“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她现在就在你跟前,恐怕你也认不出了。”
沈劭诧异地看向她,凌霄笑了笑,转而看向窗外。
*
次日,沈劭就将状子写好,送到了凌霄手里。琇書蛧
凌霄叫来邓五和阿莺一道看。
“这……”邓五看了,又是诧异,又是激动,“府衙亲自盖棺论定的案子,还能翻了过来?”
“怎就不能?”凌霄道,“我从前不是说了,要是韦禄敢讹咱们的钱,就是他吃了下去,我也能叫他吐出来。五叔莫非以为我是说笑的?”
邓五高兴,拿着那状子又看了一遍,赞叹道:“写得真好,写得真好!”
凌霄随即让阿莺去找个门人,将状子送去给张定安。
阿莺拿了个信封将状子装起来,却是不解:“小姐如今,是突然跟沈劭好上了么?”
“什么叫好上了?”凌霄道,“大敌当前,不兴内讧,先联手把隆兴行解决了再说。”
阿莺撇撇嘴角,道:“昨天下了马车,是谁挪不开腿,竟破天荒地目送人家?我瞧着,有念念不舍的味道。”
凌霄瞪起眼:“我看有人是皮痒了。”
阿莺做了鬼脸,跑出去办事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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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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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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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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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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