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看了几眼,心里有数。“小可倒也想问问,莺夫人可曾听说过税豁之法?若是听过,莺夫人对此有何高见?”
“税豁法能得以广为推行,需俟国中上下劳力丰沛、大小官员无一贪腐,即使前一条暂时做不到,后一条也是不能有差池的,否则税豁便等同于宫市。其他人看到试法的商家不能得利,对新法当然也退避三舍。”
“税豁的法子,不是为了让商家得利,而是为了灾年时不至于破产流离,总有一口饭吃。至于这管理税豁账目的事……叔文对朝中谁值得任用、谁信不过,看得应当比我们清楚。莺夫人这却不必担心,……”难道莺夫人连我们都信不过么?还没问出口,就被莺奴打断。
“果真吗?”
莺奴笑了,然而也没多说什么。夜幕将至,她与二人道别,自己回了西市。她只说以后不必特意邀见,有事传话给刑部都官主事谢盈,他自会在中间传递。
两个小官到王叔文那边一通转述,王叔文又要转述太子,太子有主意下来,通过王叔文再到谢盈、刘禹锡这些人,来来去去好几趟折腾。这日刘禹锡与柳宗元往刑部去找谢盈,邀他晚上到平康坊聚会,路上凑着头低声交谈:
“这样好费事,本就是机密的关系利害,传来传去且不说谁都知道了,这几经周转的消息还是原来的样子么?莺夫人行事太小心,反而不小心了。”
柳宗元道:“哎,关起房门来谈好的事情,唯有两人自己知道,一方突然毁约了,另一方也没有掣肘。她就是想让人人知道啊。”
“那她如何保证这消息可靠呢?假如叔文听着黑、非说是白,或者你我传递消息时稍微误报几字,岂不乱套了?哪里比得上面对面详聊,说一不二,立字为契,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梦得!你真糊涂,这样的事能立字据吗?落人把柄。你我就是他们的活字据!你以为这是他们武宅独独想出来的办法?太极宫有什么密诏,同样是不见文字的。亲信侧侍层层下递,就是出了偏差,偏差也在顶头那人的预料之中,还要从偏差判断所托之人是否可信呢。你我能得太子这份差事,说明太子信任你我,你尽想这些做什么?!”
刘禹锡迟疑得挤起眼睛,挠了挠头,最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走进刑部司门,众吏才准备着下值回家,忙着整理案头、清洗笔砚。那谢盈倒是早早整理好了,桌上干干净净,自己捧着本册子捏了下巴在那里苦读,走近一看乃是自太宗至今七品以下所有落马小官的名录。当年犯了什么事、为了几斤几两差错,被贬到哪里、怎么死的,两三句话就概括了他们短暂的官场人生。琇書網
见人来,谢盈看二人面生,放下了书还不敢说话,他们便笑道:“谢兄,柳某是中书省集贤院编纂,这位刘兄是太子校书。”两边这才一番两番的唱喏,低头哈腰了一阵,到人少的地方说话。他们既说是太子侍读王叔文请客,谢盈的官是托他得的,怎能不去,笑着答应。
几人从刑部衙门出来,谢盈和他们还不熟,便两边的自报家门。他也不便张扬和王叔文有一丝关系,只说身上这个小官职是年初考出来的。
两人感叹道:“哦……那可不容易,头年中榜又得官,想是才气运气都十足了。”
谢盈做出些腼腆的样子来,又是一阵行礼作揖:“承蒙谬赞,小子中的是明经科,如今这个官也不过是处理处理杂务、校对抄写分发,一应的按律办事,不需要什么才干。哪比得上二位在翰林做事,往来皆是贤德光伟,大笔一挥便是许多人的祸福生死啊!”
柳宗元笑言:“你看,这样的会说话,不叫你做官也是屈才哇。”谢盈立刻满口谦让,脸上笑却僵了。莺夫人让他来做官,何尝不是这个原因呢。
“你是武宅出身,这里头有件事要烦你通报莺夫人。是什么事,到时候席上会对你说的。你快快回了夫人,也好叫我们这里有个定夺。”
谢盈笑道:“怪道呢,这不打紧,还请一顿饭,叫王兄破费。不过两位仁兄知一不知二,我家与莺夫人虽是有主仆情义,而今小子在前头做官,忠仆不能事二主,叫我传个话也就罢了,武宅的事我如今无法兼顾,只听那头的。”说着向北方一叉手,意指圣人。
柳宗元亦一笑:“这话见外了,我们谁不是只听那一头的呢?”也向北方叉手。笑了一回,到平康坊酒肆坐了。
到座了,王叔文一个人坐在上席,六七个小官围在一桌。王叔文这一桌叫做清官请客,没有什么浓油赤酱的艳盘,多是清口快菜,鸡鱼一类,陪几件香酥酥的汆蔬、一人一壶酒。谢盈家里丰裕不缺吃,纵什么鲤鱼熊掌都见过,王叔文既知他是武宅出身,阵仗摆得太大反而失却气度,落了下风。
见了面,兄弟先生的叫了一通,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先说了半席,只管行酒令、传梅花,吃到五分醉。谢盈才进官场三四个月,拍马屁的功夫可有十二成,流水的漂亮话不重样,比菜好吃。这桌上有几个官宦人家出来的男子,听了简直要自愧弗如,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盈祖上做过八百年奴才,方供得出那许多奉承。
喝到七分,王叔文问:“阿盈家在武宅做活,可有什么兄弟姐妹?娶妻不曾?”
谢盈满脸的酡红,喘道:“家里只指望我了。王兄不知这莺夫人的差事是刀锋上舔血,都盼着我这一辈能逃出去呢。留在那里,算什么?哪一日醒来,头已找不见了。”
“这么说,莺夫人的营生竟都见不得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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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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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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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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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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