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本不应让房瑜阁主居于高位,让人误解了我的意思。他在高位,你们都觉得是因为他圆滑狡黠、善于玩弄人际,你若这么想,自然也只能学去一点皮毛。阿盈,我放过了你,不是我一人的决定,是房瑜放过了你。”
他听到此处,已然明白教主早已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沸血攻心,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了。脑袋一疼,骨碌一下便昏倒在地。琇書蛧
“你不要辜负我和房瑜阁主对你的宽宥。”
莺奴走上去将他喝过的茶杯拿走,蹲在地上抚摸了一下他的脊背,哀声道:
“师父也知道你最怕痛。”
接下来的这三天里,没人能找到他。
待谢盈再次面无人色地出现在谢宅的庭院里时,外衣下满身缠着绷带,底下还在流血。一众弟妹见了他,还以为哥哥挨了教主的打,吓得不迭,连忙去叫父亲过来。
谢昌玉三天没见长子,人都浑浑噩噩的。听到孩子们呼唤,连忙跌跌撞撞地从中庭出来,口中呼唤长子名字。见他这么一副模样,扑上前竟然不敢拥他,瞳子都在颤。
他早就知道教主让盈儿去考官是另有深意的,如今看到他这样,已经猜到是教主对他做了什么。
一见父亲,谢盈恍惚中扯住他的袖子:
“阿爷,我背上是什么?莺夫人给我文了什么?!我要看看,阿爷,帮我看看!”
谢昌玉紧紧拉着长子的手,扶着他说:“盈儿,你不要急,方文完,拆下来会起脓溃烂的。”他虽然还不知道谢盈背上文的是什么东西,然而整整三天都见不到孩儿的身影,教主肯定折磨了他,即使给他文一篇金刚经,满背慈悲语,又如何能纾解他的痛?
谢盈在武宅的禁阁里待了三天,方痛醒就又被逼着喝药再晕过去,来来回回几十次,撒出来的尿都是血黑赤紫的。这三天里那位纹工没日没夜地在他身上扎针烧艾,他醒来时亲眼看见满地都是沾血的丝帛,哪还有什么痛苦可以比得过那种折磨?何况现在六月,他缠着一身的绷带,不能浸浴,汗酸体臭。
他心急难忍,也不管这里是谢宅的大堂,妻、母、弟、妹、侍女们还在院里等,挣脱了父亲的手,不顾一切地撕下刚束好的绸纱。纱上污迹斑斑,满是针眼里渗出来的血水。他伸手够不到,四体扭曲,口中怪喊大叫,几乎摔在地上。
谢昌玉连忙抓紧了他的两肩,推着他到屏风后面去。他不忍孩儿受这样的折磨,只好小心地替他揭开背上盖着的白帛。随着白帛被缓缓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角着色极度艳丽的全彩纹身。这部分的血液才刚干透,撕扯着皮肤令谢盈疼痛不堪。等侍女端来温水,谢昌玉缓慢地冲洗剥离掉整张白帛时,谢盈背上的纹身全数露出,谢昌玉当即呆在原地。
一整幅美人图,画满了谢盈的背。画师和纹身师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颜料在红肿起伏的皮肤上氤氲淋漓,那是他见过的最精美的画作;但这画作是用针在自己孩子的肉体上画成,它有多精美,就有多残酷。
纹身上的美人二八年华,坐在如云的白昙花丛中。昙花千瓣胜白莲,黄蕊纤明,连绿叶都艳得动人。少女蚕眉檀口,腮度霜雪,俏丽无比。她手里拈着一块丝巾,丝巾上绣着碧绿松针。而她在满背的血污里依然笑得如此天真无邪,正如她在世时一般。
这就是那次教主在晚议时送给房瑜的那幅画,这是房松黛!
谢昌玉吓得立刻丢掉了手里的白帛。谢盈见父亲如此慌张,也大叫起来:“是什么?!是什么!我不要,我不要这纹身!”把手扭到背后狠命抓挠,但他的手再长,也够不到房松黛的那张脸,只能抓到四角的昙花。
好了,阿盈这双手再也碰不到黛黛了;他再也别想伤害黛黛。谢昌玉看着自己的孩儿痛苦而滑稽的狂态,猛地明白了教主的用意。她一直都知情,所以阿赛才会那么不明不白地亡失。在莺奴的辖地,谁也别想逃过报应昭彰。
这一日晚议,谢昌玉羞愧难当,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快散席了他才敢抬头看一眼莺奴,抬起头来的时候,莺奴一道似有深意的目光正迎上他畏畏缩缩的脸,他更如坐针毡。幸好房瑜下扬州还没回来,此刻不在,否则他将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等人都散了,他知道教主一定有话对他说,就留着没走。
炙冷灯尽,莺奴远远坐在食席一端,漠无表情地对谢昌玉说道:“谢阁主从来都是迟到早退,今日倒赖着不走了。”
他听了,立刻从座上起立,到莺奴身前俯首贴地,颤声道:“犬子罪大恶极,是我不教。教主且看在谢某为蚀月教尽忠三十余年的份上,饶过小儿,……无论他是一时冲动,还是刻意谋算,谢某必严惩之。此人不善,不足以为教主用,属下会将他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莺奴道:“自生自灭?……他并非自生,乃是你生你养的男儿。既然如此,又何谈令其自灭。你已看到了,我并未杀他,而最令我失望的人也活不到今天。房阁主无辜,遭丧女之痛。你若是惶恐,就去向房阁主认错,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他怎么敢到房瑜面前认罪?假如他知道阴差阳错,连梁乌梵都是因此丧命,那即便自戕于房瑜面前都不能偿还他的损失。
谢昌玉无话,顾自长跪不起。莺奴再道:“既然你不愿,那我可以替你的长子继续隐瞒。但是他既答应我的事,不可以废止。”
谢昌玉道:“如此小人,如何期盼他能为武宅效力?只怕放到外面让他为官为吏,最后要倒转矛头、反捅教主一刀!教主实在要三思后行啊——”说到这时,涕泗横流。那子成父亡的咒诅谁也不曾放过,他本以为自己原是可以享清福的那个。
莺奴微微笑着说道:“阿盈很聪明。他太聪明了,所以才会这样让我伤心。谢阁主不要难过,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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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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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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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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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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