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不累?平时沾枕便睡了……也对,今日上元大庆,往年此时,宫主就出去玩了。”
鱼玄机半倚着身子懒懒回答:“有些没劲,心里有点气没处撒。”
芳山走过去灭掉一盏灯,轻轻地笑道:“房阁主今夜不来,你倒没劲起来。他在,你又懒得看他。”
“他怎敢不来了?允诺莺奴每夜替她来看我,现在又玩忽职守。”
“还是别胡思乱想了。这会儿先睡罢,夜里喂奶又叫起不来了。”芳山暗暗叹了口气。莺奴不来,宫主早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也不忍心让宫主再想起这回事了。
鱼玄机闷闷的,钻回被窝里去,一边嚅嚅道:“我就是懒得看,总得想个办法让他出长安去,这样莺奴才没借口不来见我……我听说扬州有一批以前霜棠阁的教徒,霜棠阁散后追随唐襄走的,多年以来只偶尔与长安通信。这批教徒现在家庭壮大,想来唐襄的家业庇佑不了那么多人,我要让房瑜过去安抚他们,也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后起之秀。”
“也好,莺奴教主一定也想得到唐阁主的消息。”
“唐襄已退隐,房瑜见不到她的。她最忌讳蚀月教和朝廷牵连,一点关系都不想扯上。但不知她的儿子堪不堪用。”
“连翘公子今年也十三岁了。李教主曾说唐阁主和公子偶尔也还回去看望她。我之前下湖州,途径扬州,听说连翘公子在当地倒有些名气。”芳山忽然笑了笑,没接着说下去。
“其实这些事都不是最要紧的……我要拜托房瑜做别的事。算了,我不说了。”合了眼皮。
芳山将房中的烛火熄灭,掩了窗户,将房中的炭火都调弱了,这才轻轻出来。刚服侍完这些,就听得殿外踢踢踏踏有人疾步上来,正是房瑜,手里提了两盏鱼形的花灯,笑眯眯地跨进门来:
“来迟了,宫主睡了?”
他把两盏明灯塞到芳山手里,自己推门进去。鱼玄机还没入睡,见他来了,躲在被子里说道:“我倒以为平康坊热闹,你不来了。”
“你今日还好?我路上给你买了两个花灯,就迟了。外面好生拥挤,夜市热火朝天,你若能去耍耍就好了。莺奴到教徒的铺子里去看顾了,指我来。”
“你不必说她又在哪里忙,我死了她也不会来。”
“想必她明早就来的。”房瑜在火边烤了烤手,脱了外衣自己到一旁的地铺上去。听鱼玄机一直不回话,又说:“你可是身子不爽?”
鱼玄机在榻上翻了几个身,良久道:“……你来陪陪我。”
他从铺上弹跳而起,一脚跨过炭盆钻到她被里,乐滋滋的。房瑜究竟是个活人……尽管不完美,到底也好过假人,更好过什么都没有。只恨纠缠大半辈子,最终也只能找个勉强将就的安慰,假戏真做也比一场空来得强了。
房瑜过去把她胸脯搂着,整个人锁在怀里。鱼玄机虽然嫌厌却也懒得动弹,只顾自己在那里说:“莺奴又在生我气了,我知道她不肯来见我。这个人满口说永不变心,结果一点点的小事就和我置气,怎么这样的?我真是烦得不想活了。”
房瑜讶道:“那都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宫主眼里就只你和莺奴风花雪月是大事,和瑜一样的。”她说的是西市柳和的死。一个人的一条命都能算小事么?莺奴当然要生气了。
柳和生前就是极乐丹的大主顾,丹药变做皇亲国戚专用之后,像他们这样花钱购药的人突然没了门路,毒瘾发起来真连命都可以不要。去年五月的时候柳和就已经进过那个秘宅,莺奴替他戒过毒了。好了那么半年几个月,不知道他又从谁那边得了一星半点的,又吃起来。一复吃,毒瘾卷土重来,之前在莺奴那秘宅里受的苦全白受了。他要填补这毒瘾,拿着家里的金山银山去求也没处响应,又不敢告诉教主,于是就到金光门外旧神观里找鱼玄机了。
他不知鱼玄机最喜欢作弄他们这些意志软弱的毒虫,看得好笑。一开始也不肯卖,他层层加码,最后答应把西市的宅子和全部家当都拿出来,只为了换半年的丹药,鱼玄机见他已经这般失智,活着都没趣味了,就答应下来。
柳和拿着地契田契,发卖了家里奴婢小厮,把钱两都过到鱼玄机名下,换了半年的丹。回去不到三天就死在城外某处,那些没吃完的丹都被红拂尽数回收。
此事被莺奴知道了,她嘴上不说,心里气得受不了,当然不来看鱼玄机了。
鱼玄机也知道莺奴最讨厌她作弄人,然而这都二十年作弄下来了,回回作弄,难道她回回生气?再说这没本事的人自己求死,和她鱼玄机到底有几个钱的关系?房瑜也不向着她说话,单知道上床来乱摸,她把他一只手推开:“安分些,不许你得寸进尺。”
“这样你入睡也快一些。我见你身体好多了,不碍事罢,嗯?”
她就是知道房瑜为着一己私心,也没说什么了。男人如痴如醉,她闭起眼睛想那十六七岁的新婚夜,一点也不能与之共情。好在那时强烈的厌恶,现在只是淡化成一味麻木,有没有这回事隔夜就忘记了。
出了些汗、流了点眼泪,结束后由着房瑜抱着她睡去。麻木了这么会儿工夫,就忘了莺奴那头的烦心事。她倒真想稍微有一点动心,听芳山的劝。如此,说不定也好宽慰死去的父母。
凌晨时房瑜起身,她背对着他说道:“以前拜托过你的事,你不要忘了。”
房瑜早忘了她拜托他什么事,她拜托过他的事总也有一万件。但也不好说自己忘了是哪一件,只是点头称是。
“我叫莺奴派你下扬州,你趁这个时候到太湖附近去打听打听,必得而杀之。若是办不成,你就不要回来了。此事不要说给别人听。”
他猛地回想起鱼玄机曾要他去杀了她那两个儿子,原来她念念不忘的是这件事。只是江南世界天高水阔,要找到他们不知得费多少工夫。为了这工夫浪费他和鱼玄机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又或者自己死在那里,他实在舍不得。Χiυmъ.cοΜ
何况……何况那是从她腹中诞生的孩子。是她的孩子,那便是他的孩子,如何杀得下去。为了让莺奴永存,她宁可杀掉自己的孩儿,难道至深的情意可以让人变得这样残忍?他有些惆怅,但没法反驳,只好应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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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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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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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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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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