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我买断你们这一年的丹药?”他冷笑,他凭什么花钱买?蚀月教给他送药都是白送的。
“莺奴的意思是,这一年丹药的买卖,就是右相说了算。右相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右相不想卖给谁,那就不卖。”
“混账!”他猛的拍了一下茶几,“你拿了我的钱,还要栽赃给我吗?!”
“右相既然想问莺奴要账目和丹方,那这极乐丹的生意迟早也是右相的。从今以后,我手下房瑜、白露浓皆听右相差遣,按右相的意思卖货,就算莺奴想拿这丹药去笼络别人,也做不到。至于出面卖丹的事,当然还是蚀月教的阁主来办,不必辛苦右相现身了。大理寺才结了丹药的案子,他们说已经没人卖丹,那自然是没有人在卖丹。”
浑瑊眯起了眼,捻了捻胡子:“见过我这房中财富的人,就算是神策军中尉,老夫也不会留他活口的。莺夫人甚识时务,颇得我意。以后老夫的事,还劳莺夫人多费心了。”
莺奴早知杀霍仙鸣的人是他,故而也不惊讶。霍仙鸣生前透露要将莺奴贡献到今上身边的意思,此事惹怒了永阳。霍仙鸣死后,亲善公主的第五守亮就接了他的班,所以杀他显然也是永阳公主的教意。可怜皇帝到死也不会知道,毒死霍仙鸣的是自己最信任的老臣。
官场上荆棘遍地,他独自在黄金的王座上,所谓安全就是他寸步难行的证明。
莺奴起身,略略弯了一下腰,就向他告辞。柳爱娘送她上车,那来时的车里已经装满了翡翠明珠、珊瑚黄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当真是满载而归。爱娘为她送上一只暖手炉,顺势在她耳边轻声说:
“爱娘无用,能力有限,且恕我不能为夫人解忧。”
莺奴看出她的脸上含着更深的哀思,捏着她的手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惜别,也像惋惜。
浑瑊库中的宝物每日送来,全是华而不实之物,在这饥荒时候都等于破铜烂铁。仓库里放不下,运出城去又困难,一时也找不到变卖如此巨量金器的渠道。鱼玄机倒是知道有些藩镇肯收,融掉打成金锭、或是藩镇节度使自己在辖地上称王需要些金头面,需求很大。然而卖给藩镇对长安不利,卖了实在是贪图一时之利。想来想去,还不如远些,送到南诏国换点木炭棉布一类救命的物资,好接济每日来求她的教徒们。以湊罗栋和莺奴的交情,南诏还不至于拿钱就去装备军队进攻唐境。何况吐蕃的威慑还在西边,即使南诏要充实武力,吐蕃也首当其冲。
鱼玄机知道她决定把东西卖到南诏,只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对湊罗栋这般信任,将来能不能得好报?”莺奴没回答,因她也没得选。
她这边备办此事,还要每天处理那些假冒的教徒,忙得焦头烂额。自十月天大寒,为了米炭赈济被杀的蚀月教徒已有数十人,本是善事,却惹得腥风血雨,她又一次搞不清爱和杀的区别了。忙乱得无暇顾及旁的事,旧神观那边当然也只能由着房瑜日日代看。小宫主满月,她在旧神观里备了个小宴席,然而吃到一半就被叫走了。
莺奴这般忙乱,其中就有一件事,正与极乐丹有关。近来购买极乐丹有了门第限制,再不是谁都可以买的了。分布在各坊的黄符铺子要打点妥当、那些吃了五六年丹药的富商们也得疏通。今年五月起,蚀月教在外面设了秘宅,以一种专门的方法训练这些主顾慢慢拔除毒瘾。这办法说着容易,执行起来难免有差错,天天吃药的人突然戒了,哪有不发疯的。莺奴除了监看米炭分发、裁判人命官司,还要兼顾这个戒毒的事情,当然是忙得没一丁点空闲了。
她离了阿寿的满月宴,鱼玄机也没说什么。出了孕期,她的脾气倒没有之前那样坏了,只是埋下头去替莺奴吃了碗里剩的。可喜她胃口尚可,还叫人稍微安心。她的体质不缺奶水,阿寿得以饱餐,乖巧得很,一个月了也会笑了,眼睛闪闪的。房瑜貌美,鱼玄机英武,阿寿一定也会出落得灵秀动人。
她拍着阿寿的背,侧过头去对芳山说:“你看,她长得真快。我盼她快点长大,又怕她长得太快。”
“宫主,你两岁就会对话写字。她像你呵。”
“是呀……唉,太早就经历了娘亲过世的痛苦,阿娘的死总在我心深处,从那时起,我就总不能忘怀一个人的死期。芳山,你知道么,娘姨曾经对我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废话,她说人总觉得自己会一辈子活着。”
“芳山明白。李教主是说,人活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有死的那一天。即使要死了,还在担忧后事,以为到了地下还有另一世。于是囤积钱财,于是兴办丧礼,无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仍然会活下去。”
“他们说我只能活到三十岁,所以我早早的准备好了不能一辈子活着。只活这一世,不能留下任何缺憾,不会留下任何自己的东西。阿寿虽然是我的女儿,但她终究也不是我的东西。我将割断一切,身本洁来还洁去,不想让后世的人惦念我。”
芳山笑着摇了摇头,为她斟了一碗乳茶,垂睫道:“宫主越是推辞,我越知道你渴望。芳山闻魏晋时有大富豪,怕自己死后,曾经的财富都会被人夺去,所以命令将库中的宝贝全部砸碎。其实这又是何必呢?惜宝之人心痛、宝物破碎,而他自己总之也不可能再享用它们了。
“你年少时,曾经问过芳山一个问题,说你的阿爷为什么一定要拒李教主于千里之外,幽鸾夫人都死了,难道就不能让两个相互倾慕的人各得欢喜吗?或许这样,他们就可以相互扶持,大宫主也不会走得那么早。宫主,你三十岁了,现在还会问这个问题么?”
“我是难过爹爹死得早,……”她低下头去,不想让席上其他人见她掉泪。
“此问一生在你心上盘桓,那都是因为你的答案和大宫主的答案终究背道而驰。大宫主为了幽鸾夫人守鳏,给李教主和你都留下这样深的心结,所以宫主自己其实是不想留下心结的,是不是?”
“……可毕竟,毕竟那时候娘亲已经死了。”
“但是现在莺夫人还活着,是么?”芳山依然微笑着。
她不能承认自己痴,只反复地擦去落在阿寿脸上的泪。芳山没有再问下去了,起身退到一边,到房瑜身边去耳语了几句。房瑜挪到鱼玄机身边抱过阿寿,拿出手巾来替她擦脸。她抽泣了片刻,靠在房瑜身上歇息,一颗莹白的头贴在他颌下,仿佛即将融化的雪人。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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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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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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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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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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