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议开始到这会儿,已然过去一个时辰,眼见着再不散会,有的阁主都赶不及在午前到辖地上去了,鱼玄机便叫散了。忽然又喊住众阁主,问:“团雪散雪那事有什么进展?”听白露浓说完才放众人出去。
黛黛每天跟着梁乌梵出勤,坐在家里一直等不到梁叔叔来叫,自己跑去教主阁里偷听。好容易看见梁叔叔和父亲他们出来了,黛黛尾随过去,拉着父亲问:“爹爹,‘团雪散雪’是什么?”
房瑜知道这乖女儿又躲在哪里偷听议会,苦笑一番,然而也细心地对她解释:“这是外面几个进士给义阳公主写的歌词,因为议论公主的遭遇,影射圣人待女不公,所以曲子被禁、这两个进士也被贬官流放了。因为这首歌,圣人前一阵下旨将公主囚禁在宫中不得出。宫主提起这词是因为永嘉坊的永阳公主先前为此特来找莺夫人说话,想让莺夫人出主意救救她的姐姐。但如今莺夫人不在,所以……”
“可是圣人确实是待女不公呀。爹爹不是还对我说过前朝‘打金枝’的事?那公主被丈夫打了,皇帝反而给她的丈夫升官呢,公主的委屈谁来管?……”
房瑜连忙掩住了她的嘴:“好祖宗,不能说了,你说的都对,可是不能在外面说。我唐朝就是因为出过几个厉害的公主,还有过一个女皇帝,所以圣人对女儿只会更苛刻,比皇子还要严厉。好了,你记着此话不要对别人说,爹爹要去平康坊了,你跟着梁叔叔,安分一些。”长安法严厉、人芜杂,连说话都不能随心所欲,黛黛若是学不会这一条,是不能做武宅的主事的。
梁乌梵是武阁主,既然不能教黛黛习武,那其实没什么可带的,把房松黛送到宝色绣坊,交代附近的教徒和主事关注她,也就自己巡逻去了。黛黛见地盘上无聊,坐不住,又偷偷地溜到金光门外去了。
她自从得了这个实为副阁主的小活计,又有了出武宅的自由,欢腾得像鸟一般。偷点小懒是她的本性,从小就这样,她爹爹也总是忙里偷闲,以前教主常年在湖州,不能监工,他就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窝在平康坊消闲享乐,这父女俩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原想溜去鱼宫主那里玩一会儿,结果快走到山门的时候听见庞小蝶在里面,想到师父说过不能让小蝶阿姊烦恼,就又悄悄地摸出来,绕着山路下去了。
城外人烟稀少,只能看看风景,又是大热天,她只好躲在树荫里等着太阳西斜。暑热熬人,她坐得生起气来,这时要是待在武宅里,就让绿丫头给她买雪花酪子去了。
坐了半晌,半打着瞌睡。忽然听到头顶上箭矢流过,“簌”的一声,紧接着便是离鸟飞窜的惊叫。
她吓得跳起身子来,捏紧了藏在袖里的匕首。回过头去,见远处站着两个男子,一人穿紫衣,另一人亦一身绫罗,牵着一匹马。
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她。他们扰了她清梦,黛黛本想上去理论一番,不曾想那紫衣男子毫不犹豫,搭弓放箭,簌簌的向她这头射来,仿佛想要她的命。
黛黛大惊,好在跟着红拂学了几天功夫,现在身手敏捷多了,连躲开三箭,那男子倒不射了,放下了弓,往这边慢慢地靠过来。
她仗着自己是武宅的千金小姐,居然也有了点胆气,走出树丛,叉着腰向下坡喊:“汝是何人,为何屡放暗箭害我?”
那两个男子面面相觑,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少女,不一刻那紫衣的青年笑起来:“卿是何人,扰本王猎鸟?”
原来那男子是城中的某位郡王或亲王,黛黛听到这,立刻没了一开始的跋扈,往后退了一步。
那紫衣人笑容不减,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说:“卿莫怕,我是广陵郡王李淳,方才冒犯,得罪了。”走上前来,乃是一位姿容矜贵的男子,约莫二十岁,长手长脚,身材很高大;杂眉粗砺,微赤的脸上长着直而柔的鼻子,底下一对红唇,野气野到正好。他到黛黛身前,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对一介郡王而言,这点礼节已算是超越规矩的了。
房松黛却不懂。早知长安城里郡王多如牛毛,想来在此遇到一个也不算什么。她已听见李淳自报名号,却不知这人是郡王里的大人物,当朝皇太子的长子,圣人的嫡长孙,若是皇位传下去,这就是将来的天子。
李淳见房松黛无动于衷,更是好奇,对她笑道:“卿怎么一人在此,你的侍婢呢?”他长在皇宫,只知道大族的规矩,自然觉得每个小姐身边都该有一两个贴身的婢子。
黛黛又退了半步,嘴上却说:“我会功夫,不用别人到处跟着我。”
另一边那郡王的随身黄门立刻嗔怒道:“奴婢放肆,大王面前怎可称‘我’!”
李淳伸手制止了那黄门,转头对房松黛说:“你说你会功夫,那不如我们切磋一番,如何?”也对她你我相称起来。他抬头指着树上的鸟,说道:“就看你能不能把这鸟射下来。”说着,把手里那把重有二十斤的雕弓伸出去送到她面前。
黛黛抬头看了看,那是一只窝中老鸟,还在哺育幼鸟。她动了恻隐之心,就说:“那是母鸟,我不想害它。嗯……就射那远处在旋的叶子,射中了就算我赢吧。”
又说:“你的弓太重,我是女子,身量本就比你小得多,用这弓不公平。我只用这石子射它。”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瞄准了闪手一投,只见那百步远处旋转着的树叶果真被她一击打落。
她满心骄傲,拍着手:“你看,我赢了。”
李淳频频点头,背着手笑道:“确实是个奇女子。你叫什么名字?”xǐυmь.℃òm
“房松黛。”
“倒也是个好名字。看你一人在此,想必还没有定亲吧?”
黛黛又疑惑又好笑,怎么遇着一个好女子,就只问她有没有定亲?就没别的值得问么?但这是郡王,她也不想多纠缠了,点了点头,一边向他告辞,说:“黛黛要回家去了,大王在这自玩儿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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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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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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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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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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