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小蝶紧接着说道:“我想做蚀月教主!”
鱼玄机的手就顿了一顿。她抿了一下筷子,转过头来看着她:“现在?”
庞小蝶摇了摇头,但说:“我不想嫁给紫三员外!”
她似有所悟似的,颇为好笑地品味了一番,回过头让她坐下了。小蝶也很焦急,因不知自己是不是冒犯了人,不敢坐。鱼玄机便顺势说:“你要做教主,是为只有教主不必听父母媒妁之言,可以自己左右婚事。但你又说,莺奴教主也并不想你所嫁非人,所以可见要你嫁人的不是教主,是你阿爷。这简单,不必做到教主那么高的位置才能自由,你杀了你的阿爷不就好了?”
庞小蝶骇道:“我怎能杀了我的父亲?!”
“你连区区的五阁主也不敢杀,却要做蚀月教主,难道不奇怪么?你既怨恨阿爷的安排,却又要做他心中的明珠;就连争做教主也是讨他的欢心,不过想告诉他自己并非和亲之庸才。步摇不是这样轻廉之物,可以随手送你。”
对面沉默了,鱼玄机顾自拨弄了一会儿饭菜,见她还不动,又说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向我要一样东西?”
庞小蝶身子一震,讶异地点点头。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
她有些暧昧地颔了一下首。鱼玄机见她并不确定,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嫁紫三之事,是你自己点的头,无有可以逼迫你的人,与我更有何干。此事亦然,是你一人的决定。”
庞小蝶低声道:“小蝶必不对教主透露分毫。”
鱼玄机便不吃了,站起来到梳妆台前找了一把银铰刀,让庞小蝶坐在凳上,伸手将她的前额髦儿铰掉了一截。她左右看了看,掸去她脸上的碎发,回头道:“你与秦教主差远了!”很不屑地放了铰子,说,那东西不是随手可得的,把饭吃了,你今日先回去罢。www.xiumb.com
小蝶吃完了退出去,芳山回房来收拾碗碟,看见地上两缕头发,还不及开口问,鱼玄机就坐在一旁,对她好笑地说:“小妮子想学李侨秦棠姬!”
芳山切切地问:“宫主将蛊传给她了?”
“她自己要的,与我有什么干系?我是无心之失。”
芳山一时手颤,滑脱了一个盘子,激得鱼玄机打了个寒战。她惊道:“莺奴教主怎会答应呀!”
鱼玄机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觉察芳山最近犯错的时候多了:“你别看庞小蝶不声不响的,原不是什么良材,不堪大用,嫁紫阁这样的小事也不能托付。无论她嫁不嫁紫阁,以这副面貌留着月痕,都是可耻之事,将来是要惹祸害的。”
芳山又一次想起宫主对着那盒草果煎饼呕吐的事情,那从微末之处检验善恶的天赋,仿佛是别人学不来的——芳山从没觉得庞小蝶坏,就像那时未觉得紫居纯坏。而她又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呆在原处。这些人变坏,难道真是天生就坏,宫主就没有从中作梗?紫居纯变成现今这个模样,真的没有宫主的功劳吗?
鱼玄机还在一旁说着:“胸无点墨之人,一心求取功名,为了得逞便不择手段,剽窃代写无所不为。资质贫弱的人为了争上,何种不齿的事情都肯一试,然而庞小蝶竟还留着最平庸的善恶论,既坏又烂,简直不如李侨。”
芳山又想起那晚的经历了,大恸,忽然直直站着,惨然道:“宫主何来的自信断言他人的人生,如若你评判小蝶娘子不能成才,就将她肆意变成恶人,何知不会坏了她原本的修为,又何知不会殃及他人呢?!宫主亦不是神,怎么能左右别人的德行?假若以宫主的眼来看,世上完人,唯有你一人!”越说越惊恐,那夜的回忆又开始侵袭她了,有一刻眼前全是黑的。
鱼玄机看出她神情有些古怪,但不知所起,只回答道:“我何时求过完人呢,完人乃是最无聊的一种人。但你要说评判,我当然自有高下,同非完人,我很喜欢秦棠姬,远超过现在蚀月教里任何一个人,所以她死了我也难过。庞小蝶死了我会难过么?呵,此等鼠辈,死了我也不会知道!”
芳山十分绝望地说道:“宫主会知道的,因为宫主会亲自杀了她的!”两道泪忽然就落下来了。等庞小蝶成了观音奴,只消宫主一念,她就灰飞烟灭。她并非与庞小蝶养成了什么友情,只是愈发痛恨宫主那操纵一切的欲望,何况那操纵也不过是一种娱乐,就像把《山海经》中的妖怪封在瓶里把玩,无益而恶毒,宫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鱼玄机冷眼瞧着,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让别人来收拾碗筷罢,先去休息。”
然而芳山心中积蓄了很多的话想说,只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夜的争执因小蝶而起,但终究是因为紫居纯对她行的恶事。假如将此事告诉宫主,她怕宫主会杀了紫居纯,但更怕宫主无动于衷。想到阿纯原是因为得不到宫主,所以才变得这样乖戾,又有些怨恨宫主;喜日初见的时候,阿纯难道不是一个好人吗?她甚至想过,如若宫主真能成阿纯的妻,到时她服侍宫主的丈夫,也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不必像今天这样痛苦难当……即使宫主不愿嫁他,当初哪怕只是听了阿纯的话、逃了婚从这里离开,总好过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情形。
是啊,宫主又何必听紫居纯的话、何必做紫居纯的妻,要她无谓地服从男人是不可能的。可就是如此倔强倨傲的一个人,从头要留在紫阁又是为了什么,霜棠阁已这样富裕,何苦再觊觎紫阁的家产,一座金山与两座金山同是花不完的钱。
鱼玄机见她呆着不走,凑上前将她手里的碗碟取走,将她推到耳房里,放了帘子。芳山哑着嗓子问她:“宫主为什么要留在紫阁呢?”
她坐到炭盆边拨了拨火,笑道:“你有没有读过一个释宗故事,说帝释天神寿已至,感人间佛法不弘,有人对他说这萨波达王慈愍众生,于是他化作老鹰来考验萨波达王?”
芳山道:“婢子知道。这萨波达王为了救下鸽子,割下自己的肉喂给老鹰,是为以身殉法。”
原本等着宫主继续高谈阔论,而她竟然没再说下去了,站起来把炭盆踢到芳山帐边,熄了她房里的灯火,转身回了正房。她不像年轻时那样聒噪爱讲,多说些话就觉得无趣,何况也没有人与她说话。方才那两句争执,想必更让她觉得身边没有懂她的人。
芳山留在帐中,窥着隔墙透出来的火光,回想宫主那句话的含义。
宫主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以身殉法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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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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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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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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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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