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山的声音颤颤的:“奴婢上个月太忙,是遗忘了记录。”Χiυmъ.cοΜ
鱼玄机把头侧回去,心不在焉地说:“不是你忘了记,是我没来。”
怎么会没来?若是没有揉腰这一出,她不敢疑心,因为女儿家的这回事有时就是这样的,心情烦躁了不来,熬夜劳作多了也会爽期,年纪轻的时候尤其是常态。但是她已经陪伴宫主那么多年了,她说话做事有什么版式,芳山早就熟稔于心,这揉腰的事儿和癸水没来是有关系的,宫主央求她来揉揉腰,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就连她问出那个问题,都不是自愿的,是宫主暗示她这样问。她用了许许多多语言和表演的围栏困住猎物。
她吓坏了,说道:“这可不能,宫主又唬奴婢取乐!”
鱼玄机把身子从她怀里抬了起来,撩起蔽膝看着她说:“芳山,我为什么要唬你?这个时候我有什么心思取乐?我现在既是吕不韦又是赵姬。”
她就知道宫主又自己拿了主意,呆住了好一会儿,这一回什么也没有说,借着马车滚滚的喧闹声,忽然掩面大哭。
鱼玄机最怕看人哭,觉得心烦,垂了眉:“你谢天谢地罢,我早几日出产,就早几日回家,不用担心在那紫阁主人的金丝笼里出不来了。你现在庆幸我吃睡香甜、心情舒畅都来不及,你看看那个唐阁主怀胎病恹恹的,两个月了床都不起,我装也装不来。”但又恐怕听到芳山搬出幽鸾的话来指责她,到底有点理亏,两只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揉着裙子。
芳山好像听不见她讲话似的,独在一旁嚎啕。鱼玄机脸色也沉沉的,冷眼看她。想这车外的人也听不出是谁在哭,鱼玄机干脆不劝,不一会靠着车厢掰起指甲来,摩擦上面涂的凤仙花。
芳山哭得累,渐渐止了。她从手的缝隙里去看宫主的脸,鱼玄机正斜着一双眼看她,眼神怨怨的。
宫主的话也有几分歪理,至少不用担心那紫阁主人阳衰的事了。丈夫年迈,枪软精稀的,怀孕生女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假如这半路上丈夫死了,那更是没法办,现在她自己带着一个胎嫁进去,倒反而省事——宫主是策划过的,就是冒了一点风险,刚嫁进去就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梁阁主家的那位听说也是这样,她那时的年纪倒要宫主大一点呢。好在刚生下来的孩子,看不出像谁,满了周岁也就带回宫去了。唯一的难处,就只在出产的日子上……
算了吧……宫主赶时间,这对她好。
但是这孩子父亲也是问题。宫主什么时候弄来了这个身子?清清白白的怎么会有了?都没有人教她那回事。万一是山下哪个野小子白占了宫主的便宜,她想想就能气得七窍生烟。
——不对,不对……
宫主是不是遭了欺负?
——也不对,也不对。宫主多少是会功夫的,再不济,逃跑的武功也是一流。宫主铁了心在婚前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她怕紫阁主人太老。
芳山隐约知道了些内情,反而怵了,越想越虚弱,心跳得隆隆作响,胸腔里像在打雷。
她抽泣着转过头来,看见鱼玄机正在揉搓自己后腰,一身嫁衣臃肿得她不能转身。芳山无法,仍旧悄无声息地过去替她轻轻地揉搓肌肉,语气有些软下来了:“那,那奴婢只问一件事,你让奴婢知道小宫主的父亲是谁。”
鱼玄机格格笑了一通,转过眼来媚媚地低声地说:“她阿爷现在不就在紫阁里么?”
宫主爱讲怪话的毛病又犯了,芳山就闭了嘴。
鱼玄机不久便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垂睫看着宫主侧身躺在自己大腿上,眼睛滑向其小腹,宫主正用手交叠着护在上面。现在小宫主的肚子里也有了小小宫主……谁敢想呢,她从未把宫主当作一个成熟的女人,想到她有孕一事只是觉得陌生而奇妙。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宫主睡着了,她才有空回忆这两月来疏漏的可疑。是了,这样她就明白为什么宫主从瑶光楼出关的那一天跛着脚,她竟愿意为自己认定的计划受这种罪。有一瞬间,她怀疑宫主就像传说里讲的那样,是踩了神鸟的爪印,或是梦见了巨龙,第二天忽然就妊娠了,有神明要借她的腹生子。既然天枢宫主机关聪明,求唤神明何尝不可。谁又知道她此刻到底有没有怀娠呢?什么都没有人能知道。
她或许从头至尾就是在骗人、演戏,把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变成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把人不断地引到新的陷阱里。而她如今能做的,就只是这样稍稍抚慰宫主身体上的苦痛——不管是真是假。
有时她觉得宫主的世界里,唯有她本人是活人,其他人无不只是用来抚慰她的道具罢了。
她不该觉得伤心,该觉得害怕。她想起宫主小时候一想到有什么要忙,总是立刻扔了饭碗书摊子,跑了,她就一个人留在原处替宫主收拾。宫主不是贵族的女娇娘,没得颐指气使的派头,但从懂事起一直目中无人的,或许是真是从李教主那里继承了一些年青时候的傲气。她也只是回回留在她的身后收拾摊子,有时也来不及追问她到底要去哪里,也许这一次宫主不再回来了呢?她少女时有那样想过,但也怕宫主再不回来了。
可是总有一天她再也不会回来的。
从湖州到杭州的路上,芳山禁不住的胡思乱想。到了城里,四周又开始喧哗吵闹起来,就像梦将醒时朦胧中听见松声。她把宫主从怀里唤醒,替之修整妆容,重将蔽膝盖好,令她正襟危坐。
钱塘城里已是昏鸦阵阵,紫暮垂垂,富贵的人家这就点上了夜灯,琉璃瓦上抹着梅子色的黄昏。结婚大喜,临宵禁了还有许多人夹道看热闹,这是难得上晚街的理由;还有上个月在湖州纳采的人们,也夹杂在人群里,应约来赏宫主出嫁的盛事。
若不是早知道宫主要嫁的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这原本多么风光快活,一辈子便只有这一次。车外喧喧嚷嚷,车内冷冷清清,两人都不说话了。她知道宫主准备了很多药物,好让她的长夜稍短;可是唯有今晚忙乱,来不及事先准备。她事后进去替宫主擦拭身体,出来哭了整个后半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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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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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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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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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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