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路过送作业的女生已经开始捂嘴低笑讨论起来。
附中的校服怎么说都要上档次一点,白衫,黑裤是标配,穿在别人身上跟他身上两模两样,他穿上很出彩,也是人长得带劲,有股子野味儿,放浪形骸,淡淡的跟他学霸的气质颇有相悖又分外调和。
在打电话,少年单肩背着包倚在墙上,左手举着手机贴在耳畔,时不时搭几嘴,又懒又随。
抬头看了眼教室牌子,见里头正在训人,也没细看,就这么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脑子里早已娇俏的身影,视线却忍不住往里找,整个人贴在门框上,身杆笔直。xǐυmь.℃òm
身后就是碧天晴空,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前,宛如一幅大师笔下的初夏少年画,令人心驰神往,不知道吸引了室内多少人的目光,靠窗的女生在偷瞄她。
江槐夏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
他随便一个动作,都足够让人赏心悦目。
举手投足都招人。
江槐夏早已听不见老谭的话,少年的存在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思考。
这要是随便搁个人站外头,江槐夏估计连余光都不给一个,谁叫他不是别人。
老谭训累了,终于停下来,无奈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讲课。
少年察觉性十分高,注意到里面没声了,他侧靠在前门墙上,视线足足停顿了五秒,头朝江槐夏轻轻一歪,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括弧。
似威胁似挑衅。
只见他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对着她勾了勾,作无声口语——
——别跑。
微风浮躁,外头梧桐和香樟带来盛夏的消息。
“靳炽,你可想好了,因为她你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自己心里没数吗,现在还主动凑过去,你半死不活的样我可是见过了,而她呢?”
“值吗?”
电话还没结束,好友江季在电话那头为兄弟的事操碎了心,只希望他能放下。
作为靳炽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何曾见过这位少爷这般模样。
江槐夏没想到时隔半年,两人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是被班主任训斥的三无少女,他是风光霁月的无边少年。
一身冷矜气质跟半年前相似又不同,整个人更冷更野,脱了少年稚气,成熟的气息逐渐涌上。
如今就是一头充满横劲的豺狼虎豹。
江槐夏眨巴两下眼。
门口,靳炽站着,随性又散漫,刚听了江季的问题,此时他正对上江槐夏的眼睛,少女眼角湿潮,眼底青黑,泪珠含了满眶,咬唇忍着不掉下来。
又倔又犟。
让人怎么也不会和当初在青苔爬墙的深巷里,压在那些找茬的人身上,一拳一拳的,仿佛不要命的,僵硬机械地重复狠动作,眼神深冷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是两个极端,而这两个,靳炽都见过。
就这一秒,靳炽想都没想,对着江季的问题回答道。
“值。”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老谭下课后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靳炽:
周一报到,走了。
“这小子。”老谭笑着摇摇头。
-
临近晚上放学,江槐夏一直都浑浑噩噩的,讲不清是因为夜以继日打工,还是一身伤,昨晚上被刀片划开的伤口还停留在小臂上,现在想起,还一阵一阵疼,狰狞的疤痕破开雪白的肌肤,只在周围简单地擦干血迹,像是凿在玉石上的剑,美好又破碎。
跟身体主人一样。
因为赶时间,江槐夏的伤口到现在都没上药,又在餐馆后厨洗碗,一洗就到凌晨甚至通宵,洗碗时戴的手套难免打滑,很容易将瓷碗打碎,江槐夏便干脆脱了手套徒手洗。
夏天的后厨,闷热窒息,头顶的老式吊扇也因为老板抠搜不开,后门有一只看样子像是被遗弃的蓝猫躲在角落,有点怕生。
她就蹲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弯着腰,开始工作前总喜欢把猫抱起来逗几把再干事,尽量让自己控制好情绪,不至于忍不住脾气上来一脚把一大盆盘子踢碎了。于是一个个沾满油渍的盆子被她洗的发亮干净,一叠又一叠,胳膊上的伤沾了脏水。
没得到及时清理上药,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发炎,破开的口子周围一片通红。
天气昏暗,阴潮潮的,风雷迫近。
江槐夏趟着她那辆老旧到一骑就发出咯吱咯吱响的自行车,抬头看了看,秀气的眉头一皱,明艳的小脸巴子上明晃晃地写着不爽二字。
随即想起今天和谢乐换班了,心里才舒了口气。
没走到几步,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扑过来,司机跟在后面。
是狄秋。
这阵子很喜欢粘着她。
司机手里拎着女孩皮质的昂贵书包,像是在随手拿一个刚从菜市场买来的菜,一眼望过去就是锦衣玉食家养出来的娇滴滴女孩子。
江槐夏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向来独来独往。
狄秋一见到江槐夏就眼睛发亮。
她实在是对这个女孩太好奇了。
说她不学无术吧,她还是个学霸,次次年纪榜都懒得看的那种,虽然有一门相较于其他有些拉胯,说她张扬野性吧,身段又极好极妙,一把细腰能掐出水来,光是那张美而不俗的惊艳脸都是女的见了都走不动路的,还偏偏她还不屑用脸,用拳头。
狄秋就是从小呆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见惯了宴席上的推杯换盏,生意往来,人皮面具各怀鬼胎。
爸妈什么事都以利益为先,能用钱解决的从来不动手。
从小教导她要当个温柔淑女,她羡慕极了江槐夏。
但江槐夏这样的,她之前还真没见过。
像云,美好地随时可以飞走,又像雾,容易破散,只一瞬的美丽。
狄秋没管司机在后头喊,蹬着腿往江槐夏跟前跑,黑色的裙摆随风摇晃,两只手的冰淇淋有些拿不稳,高高的恍若再跑一步就要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江槐夏只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就转过身去,继续推她那辆上了年纪的老爷自行车,天边乌云拢聚,有暴雨的前兆。
狄秋天生神经大条,也不管不顾地继续追着,直到愣生生地站在江槐夏面前,江槐夏才不得不停下来,把胳膊别到背后。
“干嘛?”江槐夏拿眼瞧面前亭亭玉立的女生。
干净的校服,白皙没有任何疤痕的奶油肌肤,不被人搭理也屁颠屁颠凑上来的乐天派性格,纯真的心性,不谙世俗。
这些她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缝补的衣裳,梆硬的拳头,逐日剧增的伤口,和永远缺钱的口袋。
狄秋笑意盈盈,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一边把右手里的那支快要融化掉的双色冰淇淋往前一递。
“嗳,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夏姐姐。”
她讲话时软软的,还拖着点尾音,听着总像是撒娇。
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仿佛永远长不大。
近几个月江槐夏遇见她的频率也高,饶是心里是石头的人,也被这小丫头片子给甜化了。
江槐夏没接,示意她自己吃,少有耐心地重新问了一遍。
“有事就说。”
狄秋嘿嘿一笑,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口草莓味的冰淇淋,往江槐夏身边靠了靠,像是个小袋鼠。
“这周末我生日,你来我的生日会呗。”
狄秋怕她不来,又撒娇地把头歪在江槐夏的肩膀上嘻嘻地笑。
江槐夏一米六八的身高,衬得只有一米五五的狄秋格外娇小。
周末吗?江槐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空。”
周末她得去医院照顾奶奶,晚上还要去餐馆打工,忙得像个陀螺。
缺钱的人去有钱人的世界里,怎么都风格迥异。
江槐夏声音冷得很,生怕不把人家吓跑,哪想狄秋不仅没因为她无情的回绝生气,反而拧着可爱的小眉毛,撅着小嘴唇思索着说:
“那既然夏姐姐你周末没空的话,周六好了,我带你见超级大帅哥!”
“没兴趣。”
江槐夏把肩膀上的书包提了提。
说完小可爱狄秋想要和美女姐姐再贴贴,粉嫩的小脸蛋凑过去,江槐夏无奈,刚想着怎么跟人小姑娘说才不会伤人家纯洁的心,狄秋踮脚靠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左脸颊上一热,下一秒又没了。
回过神来,低头却逮到一只脸红的羞羞可爱鬼,正搓着两个脚尖,一边一口冰淇淋地舔着,葡萄大的眼睛晶莹剔透,里面装了一个乐园。
饶是接过吻的江槐夏也被这姑娘给搅得红了耳根子。
有、有点可爱。
她还是头一次抵不过小姑娘的软磨硬泡,简直比对付男人还要难找借口拒绝。
“好吧。”
她答应了。
反正去了见到人送上祝福就好。
狄秋高兴地欢呼鼓舞,蹦蹦跳跳地举着冰淇淋回到司机身边,转过身来又一个甜甜的笑容,特别软萌,宛若纯纯的小白兔,孩童心性,一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星星。
引得江槐夏也笑了笑。
校门口一群人刚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她。
少女身后是深巷和夕阳,半边黑沉乌云盖天,两旁是人潮涌动的人群,打闹声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静静地站在墙边,像是与世界隔绝了般美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让这个五官都灵动起来,犹如振翅的玫瑰蝴蝶,随时可以随风飞走,又像带刺的火红玫瑰,任谁看一眼就忍不住陷进去。
就算满身鲜血也宁愿栽在花骨朵里。
江槐夏这罕见出现的面部表情惊呆了多少人自是不用说,就单她在学校里不愿搭理上前表白男生的态度,那些个花痴的男生个个都蠢蠢欲动,要不这会儿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惊到站在原地,四周男生都侧头看,眼神里的迷恋昭然若揭,让某人很不爽。
而站在一群人最前面的靳炽,一身汗,吊儿郎当地单肩背着自己带的黑外套,刚出校门,身后身侧跟了不少男生,一副唯他是从的姿态,一出来就引起极大的轰动。
只见走在前头的少年五官凌厉,似笑非笑,身段上乘,尤其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迷了多少小妹妹的心,他刚出校门没多久,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少女扬起唇角,下巴微微昂着,嘴角勾了几分,薄情的单眼皮往下看,短裙下两条腿嫩得发光,再一看身后一批刚收服的小弟眼睛珠子都要掉了,顿时醋从心来,分外憋屈地从唇齿里蹦出个字儿:
“草!”
江槐夏睨了他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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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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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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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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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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