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宴会厅的宽度足有将近30米,而纵深则更加超过一倍。两条铺设着浓红金纹桌布的长形餐桌,纵向摆放在中央道路的两侧,餐布上摆放着总共近百道精致的菜肴或是糕点。
铺满地面的灰黑色石砖上屡屡出现印痕,这些漆黑的创痕奇形怪状,大多却接近笔直。
亚戈仔细一看,直觉便告诉他,这些痕迹或许都是由锋锐的兵器留下。只看切口的平滑,就知道无论兵器还是兵器的主人都拥有相当不错的水准。
宴会厅的墙壁是偏向暗黑系的灰褐色,石壁被刻意雕琢成凹凸不平的粗糙模样,同样遍布划痕,许多地方还带有大片暗红的色彩。
那是凝固了的血液!
萦绕在亚戈鼻尖的淡淡血腥气味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种刺鼻的气味一经察觉便很难忽视,再也除抹不去。
于是,血腥,便成了亚戈的第二感受。
随后便是一股股慑人的威压,降临在亚戈身上。
偌大的宴会厅中只容纳了三十余人,大多是些青年男女,他们神情自若、衣着华贵,游走在长桌之间,或品尝美食,或三五交谈。可当亚戈走进厅内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射而来。
这些青年的服饰各不相同,有些是华美的礼服,有些则是标志着职业身份的战士重铠和祭司长袍。超过半数的人携带着武器,甚至还有不少血腥气味残留在身。
可是看他们攀谈和品尝美食时的自然神情和得体微笑,似又完全不被这难闻的血腥和周身的肃杀氛围打扰到一分一毫。
而他们的目光简直比身上的武器还要锋锐,有猖狂傲慢,也有平和冷静。可是所有投射而来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有几分审视意味,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刺得亚戈很不自在。
而他敏锐的直觉又指出,自己颈侧那个象征身份的鲜红烙印,远比他本人更受瞩目。
宴会厅纵深尽头的台阶上,三个男人正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上,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坐在主位的正是黑熊城堡的主人——西蒙公爵。
“怎么会有个斯克拉?”坐在西蒙左手边的白须老者诧异道。他在进入这间光线过分暗淡,气氛又过于肃杀的宴会厅时就表示过一次惊讶。除了黑熊城堡,哪有贵族的宴会厅会布置成这副模样,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实在是有够倒人胃口的,是以老者只吃了两块糕点就再也没有食欲。
老者举手投足间十分优雅,哪怕在品尝糕点时,也时刻注意保持脊背的正直。他身上是一条圣洁的白袍,袖口和领口处纹有样式简单、却颇具艺术美感的金纹。脖间系着的金色十字架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赫然是一名神官。
老神官显然已经有些年纪了,胡须和头发渐白如雪,时光无情地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许多名为“岁月”的痕迹,可也在他依旧精神矍铄的双眼中留下了被唤作“智慧”的光彩和底蕴。
“他叫亚戈,是我的儿子。”西蒙公爵如平日里那般保持着微醺的模样,并且正一刻不停地朝自己的肚子里灌着美酒,听到老神官的疑问,便随意地答道。
“什么?儿子?一头卑贱的猪猡,怎么会是你的儿子?”右手边那名全副武装、套着精铁盔甲的将军喷吐着唾沫大叫道。脸上的夸张表情足以证明他的震惊和愤怒,以至于将手中的餐盘都打翻在地。
老神官微微皱眉,显然对将军的粗鲁举止很是不满,好在他自诩礼仪和风度都绝不是这种只会杀人和打架的莽夫可以比拟,于是不动声色地轻挥右手,示意站立在一边的侍从将地面打扫干净。
“没错,的确是我的儿子。”西蒙哈哈大笑道,随即便将当日在奥托庄园与亚戈相见的事情向两人述说了一遍。
老神官和将军听完后都一脸诧异,面面相觑了许久,最终还是暴脾气的将军忍不住率先开口:“可是西蒙?这似乎说明不了你们两人之间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不,尤利姆斯。”西蒙闻言将自己的嘴巴从烈酒的浇灌中挣脱出来,同时一扬眉毛,略有些得意地回应道:“这么精湛而又浑然天成的剑技,只有可能是我的儿子。”
尤利姆斯不自觉地挑了挑眉。他和坐在另一边的神官伊恩都是从帝都而来,分别以皇室和教会的名义担任使节一职,负责探查今年帝国西境边疆是否安全一事,并了解沙海之中的豺狼人是否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与讲究礼节的伊恩不同,尤利姆斯倒是很喜欢宴会厅的风格,与他本人连赴宴时都要装备盔甲的风格很是契合。
尤利姆斯并非皇室中人,他的姓氏来自一个已经没落的小世家。家族的历史还算辉煌,也足够悠久,可在作为伯爵的父亲在尤利姆斯十三岁那年,为了抵偿外债而将家族领地全部变卖之后,这一切就成了过眼云烟。
一个失地伯爵的儿子,与一个平民也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尤利姆斯,经历了从众人追捧到漠视,从锦衣玉食到被过往仇家追杀被迫狼狈逃难的巨大转折,在那几年中尝遍人间冷暖。从那之后,本是纨绔子弟的尤利姆斯开始收心锻炼武艺,后来加入军队凭借一身悍勇逐渐出现在一些帝都大人物们的视野中。
与那些武技同样精湛,可是祖籍上平平无奇的战士同僚不同,尤利姆斯不仅是一位猛将,更是深谙权谋斗争的厉害远在兵锋之上。粗犷奔放的外表成为了绝佳的保护伞。
于是,在经历了几次权谋斗争之后,尤利姆斯获得了皇室的信赖,成为了一名游走在明暗世界交界处的重要棋子。但凡帝国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家族都知道,这位帝都的卫队将军背后的权势,远比他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些要强势得多。
久居帝都的尤利姆斯也是第一次来到西境。迪布洛斯帝国建国一千余年,自然树立了不少敌人。然而在游吟诗人的传唱中,无论什么样的威胁,都抵不过屡屡冒犯西境的豺狼人。
尤利姆斯也是真正从血与火中磨练出来的战士,对于这个说法却时常感到不忿。
西蒙·耶格尔公爵以一己之力镇守西疆,打退凶悍的豺狼人部族,铸就第一剑神之名……诸如此类的故事尤利姆斯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然而每一位能成为将军的战士,都对自己的剑技拥有充足的自信。
而且传闻黑熊公爵为人血腥杀伐,做事光明磊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完全不似一般贵族那般有些勾心斗角的小心思。这无疑会深深刺痛一些与他拥有类似的粗犷豪放外表,暗地里却不得不生活在权谋之下的人物,内心深处那道最敏感的红线。
如此一来,尤利姆斯隐藏在心中对西蒙的隐隐敌意也就可以解释了。
一旁的老伊恩严肃地道:“西蒙阁下,我还是得提醒您。帝国的每一位贵族后裔都必须由神殿记录在案,并由专职的祭司确认他的体内是否含有圣血。”
西蒙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测了,他是一名光辉之子。在与我战斗的最后时刻,已经觉醒了圣光。”
老神官急忙问道:“是哪种品类的圣光?”
“血色黎明!”
伊恩和尤利姆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老伊恩低下头,皱眉盘算起来。帝国自建国至今,一直保持着一夫一妻的传统。不过谁都知道,那只是明面上的规矩。无论是自由就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或是小姐,还是凭借自身实力一步一步打出领地和爵位的新型贵族,哪一位不是情人情妇满天飞。在这种层面上,婚姻更多只是为了利益,别说是否相互喜欢,只要不是相互厌恶,就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所以每一位大人物只有寥寥几位儿女,私生子却堆得满地都是。一般来说,贵族们依旧要维持表面上的体面,所以将这些在外面诞下来的野种视为丑闻。私生子们往往得不到家族的庇护,甚至会遭致正子的屠杀。
可是耶格尔却与众不同。今天这场宴会本是耶格尔家族的家宴,只是顺带宴请一下伊恩和尤利姆斯。台阶之下的三十多位青年男女,身体里全部都淌着西蒙的血。
老神官心思缜密,早就听说过西蒙公爵在建造黑熊古堡以前就已经是出了名的播种机器,在这方面的名声甚至比起在战场上的骁勇善战犹有过之。所以,私生子的真实数目绝不止眼下表现出来的那些。
可是耶格尔却是唯一一个敢于肆无忌惮地将所有私生子摆在明面上的家族,没有之一。
耶格尔的辉煌历史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十余年,以西蒙和他引以为傲的剑技为起源,所以耶格尔家族的传统,很多时候完全可以视作黑熊公爵个人的喜好。
不是没有崇尚礼节和传统的守旧派抨击过这种行径,也不是没有其他历史数倍甚至数十倍于耶格尔的家族因此事嘲笑过他们,可是西蒙根本不管,不然亚戈怎会有机会来到黑熊城堡,又哪会出现今日这种所有子嗣在宴会上齐聚一堂的奇怪场面。
老神官依旧不屈不挠:“既然是血色黎明,就越发需要重视了。还请西蒙阁下准许您的子嗣亚戈随我去神殿走一趟。”
西蒙虽然有些烦躁这些无聊的繁文缛节,可却也知道帝国立国的两条基线便是信仰和血脉。一条控制住了神学与信仰的起源,一条则构建出了交织错布的世俗权力体系。刚想点头同意,却被一旁的尤利姆斯抢了先。
从帝都而来的将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精铁盔甲,露出一抹略带侵略性的笑容:“要我说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我们明明还有更好的检测方式。如果那小子真的是西蒙公爵的种,体内还流淌着圣血的话,我们用一场战斗稍微测试一下不就可以知晓了吗?”
伊恩目光一凝,断然拒绝道:“不行,每一位光辉之子都是帝国和神殿宝贵的财富,他们的认定必须由神殿举行特定的仪式才能验证,岂能容你这样胡来?”
谁知尤利姆斯不屑地冷哼一声:“光辉之子?那你怎么解释他脖子上的那块印记?”
老神官顿时哑口无言。
没错,即使西蒙公爵拥有再多的私生子,并且将他们毫无顾忌地暴露在世人眼中,也是耶格尔家族自己的事情,最多也只能定性为丑闻而已。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亚戈是一名斯克拉。
已经侍奉了光明神将近八十个年月的伊恩清楚地知道,在《圣典》的教义中,斯克拉是地位最低贱的存在。他们是肮脏的猪猡、无知的蛀虫,蠢笨、暴躁、邪恶,正因如此,才需要圣光的管束而统一在他们的颈侧烙下了丑陋的印记,并根据血缘将他们的后代也同样加以控制。
在迪布洛斯帝国,斯克拉是没有人权的存在。在世俗的眼中,他们不仅与高贵的贵族天差地远,甚至与普通的平民也完全是两种生物,只配被当作牲畜那般使用,承担各种繁重的劳役,甚至用作战场上的炮灰,直到耗尽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缕力气。
而与之相反,光辉之子则是拥有圣血的存在,只出现于贵族的血脉中。他们天生就是帝国的基石,最英勇的战士,最高明的智者,最仁慈的神官和祭司,总之世间一切美好的形容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他们是神忠实的仆从和卫士,将纳鲁的光明和希望撒播到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可如今,光辉之子和斯克拉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纵观帝国历史,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名颈侧烙有罪恶印记的光辉之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可以觉醒圣光的斯克拉。
其实老神官当然知道,像亚戈这样的存在有许多许多,毕竟斯克拉中总有年轻貌美的女人,而哪一个贵族少爷又能保证一辈子没有突破禁忌的时候。可是既然《圣典》上清清楚楚地将斯克拉定了性质,那么这种事情就绝不能暴露在阳光底下。
要是传到其他贵族耳里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西蒙公爵将彻底沦为笑柄,甚至有可能引来教会中那些顽固守旧派的敌意。
伊恩扫了西蒙一眼。黑熊公爵却一点都不以为意,仿佛根本没看到尤利姆斯话语中隐隐的挑衅意味。
“艾伦,你怎么看?”他突然转向立在台阶下的一名青年男子。
那名青年也在注视着初来乍到的亚戈,听到父亲的召唤随即转过身来。
艾伦面容端正平和,举手投足间仿佛有种无形的魅力,淡淡的白金圣光透体而出,平添一份温暖柔和的气质。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能自发地吸引周围人的目光,就连伊恩和尤利姆斯也不例外。m.χIùmЬ.CǒM
老神官和卫队将军目光一凝,他们都听说过“艾伦”这个名字,黑熊公爵与皇室公主瑟莎,也即是他的正妻所诞下的结晶。西蒙与瑟莎之间的联姻,以及艾伦的存在,也正是皇室信任耶格尔,并放任西蒙在西境一家独大的重要基石。
艾伦在贵族圈中声名不显,更多作为西蒙的附属品出现在贵族们的攀探中,可是今日一见,伊恩和尤利姆斯却惊觉艾伦周身逸散的圣光浓郁,正是圣血极为纯正的象征。
“父亲,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我一样,都流淌着耶格尔的血。”艾伦温文尔雅地答道。他并未给出理由,可是简单的一句话就使人生出相信之感,仿佛他的直觉天生就是真理。
“可既然是您的儿子,那么来一场试炼也未尝不可。”
黑熊公爵满意地点头,他一把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蛮横的力量顺着精致的玻璃杯砸在餐盘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托盘的侍从承受不住如此重压,竟被带着向前倾倒,脊背也呈九十度弯折下去。
随后,西蒙转向尤利姆斯道:“真正的耶格尔从不惧怕挑战!”
尤利姆斯本以为西蒙不会答应,毕竟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建议,根本不符合神殿的程序。可谁知黑熊公爵竟然满口答应。
卫队将军心中冷笑:这头凶恶的黑熊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愚笨而又莽撞,只不过是个摆弄刀剑的莽夫罢了。表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向西蒙道:“那就由我新收的学生,与西蒙公爵的儿子来一场较量吧。”
亚戈此时的感觉很不好。黑熊公爵的子嗣们虽然外表、职业各不相同,可骨子里的内在却和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个个透着霸道和锐气。
数十道犀利的目光交汇之下,亚戈顿觉几乎喘不过气来。左胸处的灼热又开始萌发。亚戈曾经体会过一次类似的感觉,就是那日与父亲以剑激战之时,最后一刻他心中的愤怒喷涌而出,竟化作了一道血金色的光芒,顺着剑刃斩出。那种力量是强大的,带给小亚戈的印象也是震撼的。他从来不知道体内还蛰伏着如此神秘的一团能量,可是从那以后,这种力量就再也没有浮现过。直至现在,才又一次开始慢慢苏醒。
四肢充满了热力,胸膛一片暖洋洋的,小亚戈突然觉得不再那么害怕了。他慢慢地挺起胸膛,正面迎向那些略带有敌意、惹得他皮肤微微刺痛的犀利目光,甚至偶尔还敢与其中的几位对视。
被亚戈注视到的兄姐也饶有兴趣地给予回望,完全没有半分胆怯。
亚戈刻意忽略了众人的目光,单手横在腹间,模仿起老管家那种优雅而又不失效率的步伐,迈向一张长桌,二话不说用水晶牙签插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布丁就往嘴里塞。
一来,吃东西可以有效缓解压力;二来,他确实有些饿了。
可是糕点一入口亚戈就感觉不对,想象中湿润滑溜的布丁实则坚韧而又富有嚼劲,硬生生卡在咽喉处,怎么都下不去。亚戈连续咀嚼了好几十下,直到肌肉明显产生酸痛时,才费力地将布丁咽下。
一股热流顿时从胃部升腾而起,填入四肢百骇。亚戈只觉得胸间一阵舒畅,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呻吟。热流经久不息在体内游走,滋养着内腑和肌肉。
真舒服!
亚戈眼睛一亮,又叉起一块布丁,可是忽有一道寒芒袭来,直接将水晶牙签斩成两半。
亚戈一愣,抬头却见到一位青年站在身前。
青年身材高瘦,皮肤微黑,下巴格外尖长,甚至到了畸形的程度,额前的半长金发则刻意地撩起。虽然其貌不扬,但青年还是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十分考究,他的白色礼服上铭刻的金边花纹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多的。
眼见亚戈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青年这才咧嘴一笑,道:“你刚刚咽下去的这块糕点,可是来自遥远的北上层大陆,这种冰晶熊肉只有那里的冰霜神国才有出产,而且每年也就固定那么几百块。”
亚戈眉头微皱,在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敌意。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亚戈身上游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的全身要害,而且右手持着的诡异剑刃轻微翻转,似乎蠢蠢欲动。
那剑刃宛若蛇形,扭曲地蜿蜒而出,灰暗的刃面偶尔发出点点银光,一看就是由掺杂少量秘银的精铁制成,剑柄处还用精金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蛇头。
“所以呢?”亚戈脸色不变,冷冷地问道。
青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改之前的优雅做派,直接将剑尖点在亚戈的颈侧,也就是斯克拉印记的位置,道:“所以我很怀疑一只猪猡,够不够资格享用这种美味!”
空气瞬间凝固至冰点,青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嘴角挂起阴险的邪笑,同时翻动剑刃,好让亚戈的脖颈更好地体会到这种接近死亡的冰冷。
毒辣的眼神在亚戈脸上来回扫视,他渴望从对方脸上找到恐惧或者慌乱。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亚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任由蛇形剑刃在颈侧翻滚,面上却不带一丝情绪。
全场的目光都朝这边注视而来,青年方才还很自信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了起来,思索片刻,他还是悻悻地将自己的“毒蛇之牙”收回。
任何贵族或是武士间的决斗都必须堂堂正正,即使他这次出手挑衅是老师和这里的主人西蒙公爵都默许了的,也必须等眼前的小子准备好了,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战,至少也要给他一柄合适的武器。
“我叫弗朗哥,记住我的名……”青年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
然而一只拳头突然横空出现,极速在眼前放大。
砰!
弗朗哥只觉得一股腥甜从鼻腔中涌出,面部遭遇重击,每一处皮肉都在酸麻,骨头发出碎裂的声响,腥咸的泪水从眼角涌出,完全封住了他的双眼。
可是偷袭者的攻击远未停止,小腹处被狠狠踹了一脚,肋间又挨了重重一拳,其力道之大,完全是致命的手段,几乎打得他心脏骤停。
在场的所有宾客,包括台阶上的伊恩和尤利姆斯,仿佛雕塑一般呆在原地,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很平静的亚戈突然发狠将弗朗哥压倒在地,直接锁住他的双腿,一拳一拳朝着周身要害招呼而去,招招都是毙命的打法。
这种完全不顾风度仪态的架势,简直让周边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大开眼界。此时的亚戈就像一头人形豺狼,凶狠、残忍、力求一击制敌!
若不是弗朗哥年长几岁,体质也比亚戈强横得多,光是这么几下,不死也得重伤。
亚戈对人体的构造见了鬼地了解,知道打哪里最能让对手失去战斗力,而哪些部位的痛觉又最是敏锐。毕竟,在奥托庄园中,他没少亲自感受过来自主人和同类的殴打。
弗朗哥在地上痛吼着,起初还举起手臂,试图做出一些有效的防御。可十秒钟之后,就变成了狼狈的翻滚和躲避,随后便是凄厉的喊叫和屈辱的求饶。
亚戈完全没有收手,拳拳到肉,专往那些脆弱的人体结构上打。与其说是击打,不如用撕扯和抠抓来形容更加合适。他的眼眸中激发出淡淡的红光,活脱脱一头凶恶的野兽。
“停下!”
亚戈不管,继续猛击,一副要致弗朗哥于死地的架势。
砰!
一股蛮力击打在亚戈腹间,将他直接震飞出去。
亚戈重重落在地面,却仿若无事一般,一个翻滚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摆出前扑的架势,竟是想要继续扑击弗朗哥。
可是一道魁梧的身影拦在身前,终究是让亚戈止住了脚步。
尤利姆斯盯着亚戈通红的眼眸,心头竟泛起一丝戒惧,不过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视为耻辱,并迅速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弗朗哥,后者满脸都是血污,如同一滩烂泥软倒在地上。尤利姆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至少断了三根肋骨,左脚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倒转着,右眼已经成了个血洞,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听着阵阵软弱的呻吟声,尤利姆斯气急败坏地补上两脚:“没用的东西!”
随后,卫队将军转过头瞪着亚戈:“你这是什么打法?”
“猪猡的打法。”亚戈淡淡回复。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顿时升起一丝异样。
黑熊公爵向来尚武,却对政治、民生、艺术一窍不通,他的子嗣也大多继承了这一“光荣”传统,彼此之间摩擦不断,发生争斗是常有的事,可若是上升到贵族与斯克拉之间的对立,那就完全变了性质。
显然任何一名贵族,都无法容忍被斯克拉凌驾其上。
若是弗朗哥还能站起听到亚戈的话一定会感到羞愧难当,被“猪猡的打法”打成这副狼狈模样,绝对并不是什么荣耀或者优雅的事。
尤利姆斯面沉如水。弗朗哥是三级的战士,在这个年纪虽然算不上出众,可也绝不算差。更令尤利姆斯欣赏的是,弗朗哥是一名“光辉之子”,同样拥有掌控圣光的能力。他的姓氏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世家——约瑟夫,这个家族并不比耶格尔弱势,所以出产圣血的几率同样高的惊人。
久经沙场的卫队将军明白,光辉之子的战斗力远超同阶的战士,而弗朗哥的剑技又是他亲自调教、精心打磨过的,派他上场对付一名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斯克拉本应是万无一失,而且亚戈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样一来,也能给那个嚣张跋扈的黑熊公爵一个下马威!
可谁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下起手来完全不按套路,先是不顾贵族约定俗成的决斗规则直接动手偷袭,后来战斗过程中的手段也极为阴险。或抓、或挠,甚至用上了牙齿,完全是地痞流氓打架的手段。
贵族出身的弗朗哥哪里遇到过这种对手,一身精妙的武技根本无处发挥,仅一个照面就被放倒,打得满地找牙。
不,他的确掉了两块牙齿,不过弗朗哥本人却连找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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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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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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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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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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