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拂晓,洪承畴下令检阅三军将士,其人一扫颓废,头戴兜鍪,身披鱼鳞甲,腰佩宝剑,在中军大营升起十面黑底白字刀形牙旗,随后又从赵仕常的秦营部众里挑选出三百名剽悍武士,重输财货银钱,命这些锐士手持步槊,列阵牙旗左右,随后喝令击鼓升帐。
“击鼓聚将,放炮辟邪!”
随着洪承畴骤然一声暴喝,大炮轰然爆响,黑烟冲天而起!
“咚咚咚……”
数以百计的壮汉,拼命敲起自己面前的军鼓。
顷刻之间,整座军营尽数被鼓声笼罩,鼓声之轰鸣,竟是前所未闻的剧烈,震耳欲聋,惊天动地,各军士卒纷纷出看,相互询问怎么回事,却在这时,一阵嘹亮的战马嘶鸣声打破牙营沉寂喧嚣,一匹全身黑色的健马疾奔奔出,洪承畴红衣飘飘,甲胄鲜明,一手持马槊,一手提缰绳,绕着牙营驰骋一个来回,三百锐士振刀击盾,口中高呼杀贼,为洪承畴壮势。
陕西三边火器总管教练左光先、陕西都察院法曹判官薛敬文、韩城粮草催发度支判官艾进等数十名文官带剑入营,各自都穿上了大明礼制衣冠禽鸟的正装官服,人皆一语不发。
洪承畴翻身下马,一把将马槊飞插地上,暴喝道:“传本官军令,召集秦、夏、延、凉等各部游击以上大将来营议兵,限时一炷香,过时不到,自动开革,以通贼罪名上报!”
早就跟洪承畴穿了连裆裤的秦营守备官赵仕常当即率部下军官入营,当众宣布接受洪参政的一切节制命令,左光先也命部下率七百铁骑和一千火枪队集结牙前,向洪承畴宣誓。
宣誓效忠大明听从洪参政节制后,左光先喝令放炮开枪以助威。
最后悍将贺人龙也率部下军官一起入营,站在黑底白字刀形牙旗下向洪承畴表态。
在场文官武将,无不拔剑出鞘,面向顺天府方向高呼万岁,左右列阵武士振刀击盾暴喝杀贼报国,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悍然杀气,顷刻之间便在洪承畴的牙营之中迅速弥漫开来。
李师道等客军将领都在远处观察楼上观望牙营情况,看到这一幕幕,听到那令人恐惧的万岁喊杀声,各军都不敢再推诿,宁夏镇副将段树功率先带本部大小军官入牙表态。xiumb.com
“这阵势,我的个乖乖,大哥,咱去不去?”
李怀仙不禁感到一阵窒息,先前所有叫嚣着要杀了洪承畴的军将此刻全都收起了大话,望着左光先等人部下黑压压的锐士铁骑火枪队,早先想着投贼的士卒齐齐闭了嘴。
“大哥,咱去不去?”
李怀仙催问,一炷香就快到了啊!
“去,不过是我一个人去。”
见李怀仙等人满脸疑惑,李师道冷声解释道:“万一洪承畴发难,想杀将立威,我军也只死我李师道一人而已,这样一来,洪承畴忌惮我军临阵哗变,说不定就不敢动我。”
王武俊争辩道:“他就是杀了你又怎样?就是我军哗变又能改变什么?洪老狗根本不在乎啊!看他那个样子,他根本就没想着打赢王佐挂!如今你是军心所在,岂能轻赴险境?”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要是就这么打了败仗灰溜溜的逃回去,就算有王老狗包庇自己能侥幸不死,但体制内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等今年过了,朝廷就会对三边兵马彻底死心,征调中原各镇来剿。
再者,洪包衣已经说了:“过时不到,自动革职,以通贼罪名上报。”
咱背井离乡跑来帮你陕西剿匪,你们不但不给钱粮,回头还反咬一口?这一招固然会得罪所有客军将领,但效果也是明显的,如果陕西都察院乃至军部介入,事情就麻烦了。
要么当逃兵或者造反,要么乖乖接受相关部门羁押调查。
大明的监狱,一旦进去了,想出来就难了,就比如我们现在这位总督杨鹤,历史上就是因为被下属指责通贼,闹得皇帝要把他砍了,百官各种劝说,才侥幸被改判为坐牢加流放。
一旦通贼状文报上去,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除非本来就打算造反,当然也不在意这个,但关键是不是所有军头都想造反,都有老婆有娃儿的,要不是逼急了,谁肯造反,闹闹事打打架就行了,还指望上头发饷呢。
就是李师道部下这几千甘肃军,也都眼巴巴的盼着,思来想去,李师道还是决定奉命,要是洪承畴翻脸,就拉几个文官垫背,反正也是光棍一个,大不了重开,离开这个乱世。
“兄弟们啊,要是咱被宰了,你们就跑吧,回去跟紧道台,那老东西虽然脾气暴躁,爱打人,但至少不会真杀了咱,跟他混,只要别犯他忌讳,谋个生路不成问题,听见没?”
“大哥,要是你死在牙营,咱立马就造反!”
李怀仙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
吴少诚道:“大哥镇定即可,咱手里的刀子也不是喝水的。”
……
洪承畴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
少年得志,上来就是部级骨干,负责江西清吏司多年,在官场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对手,就是魏忠贤屡兴大案那几年也没受牵连,每当京察开启,无论哪党主持,也都是顺风顺水,出任浙江省教育考试院一把手的时候,教育科举工作也搞得好,连厂公都说这小子能干啊。
凭借魏忠贤的赏识,没过两年就当上了浙江省二把手。
前年要不是皇帝突然落水,信王党羽突然反扑,魏公公自顾不暇,他哪里会被政敌搞到陕西来搞粮饷工作,看起来是升职,但陕西的后勤工作,不好搞啊,倒像是让他来送死。
在官场里跌跌撞撞了十几年,如今竟然混到跟这一群丘八为伍的悲惨境地,这不禁让洪承畴很是沮丧,秘密请了几个方士,都道:“流年不利,犯七煞,宜和光同尘,等出渊。”
都劝洪承畴暂避风头,节制欲望,韬光养晦,等一位黄氏贵人到来,可洪承畴哪里节制得住?当然手下也有网罗道士和尚作法开光的,只是这所谓的金光咒诵完除了让人更emo,也是一点用儿都没有。为这个,洪承畴不知道打跑了多少所谓的老神仙,贵人到底在哪?
方士口中的贵人黄氏,他一开始以为是皇室,这倒也算是贵人,只是借洪承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皇族有所交往,唯一可以接触的,就剩皇帝了,这也是皇室贵人嘛!
为此,洪包衣拼了命的加班工作,向新皇帝表达自己的忠诚,鉴于新皇帝亲近清流,他甚至还偷偷背着上官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表达了他的凌云壮志以及对治国理政的建议。
皇帝倒是答复了,但司礼监却把批复奏章回寄到了陕西省,布政使看到这封朱文,当场勃然大怒,把洪承畴从韩城叫到西安大骂,你这厮竟敢越职言事越级上报!一顿廷杖打得洪承畴半死不活,回来便把说他有皇室贵人的座上宾道士乱棍打出,自此断了皇室贵人指望。
既然黄氏贵人短时间内还不能显形,洪承畴便把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所以当杨鹤接替杨肇基来到陕西出任三省总督的时候,洪承畴不禁眼前一亮,立功的机会来了啊。
这位杨总督,当初可是分管辽东军事的嘞!
如今辽东那群封疆大吏,有不少都是他推选出来的。
这位总督,看起来有些真才实料啊!
或许是知道洪承畴有这方面的难言之隐,杨鹤一来陕西就给他写了信,老夫受了皇命,准备在陕西大干一场,灭了十三路大寇,安抚陕西百姓,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接到这封信,洪承畴欣喜若狂,感觉巡抚的位子很快就要来了。
谁知道面试的时候,当他说明重兵围剿,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想法后,新总督却当场黑了脸,说他不是人,对自己人怎么能这么痕?还有面试官指责他堪比建奴狠毒!
真是气煞畴也!
好在面试最后还是通过了,虽然有些稀里糊涂。
这让洪承畴很是痛快,任你杨鹤鼻孔朝天,不照样得用我?
在陕西这一亩三分地,我敢说没有谁比我更懂剿匪!没有一个能打的文官!
乔应甲:“嘁,你就是个教书的,说甚么大话?”
洪承畴自是信心满满,但当真正领兵出征的时候,洪包衣傻眼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不修边幅的军营粗汉,被他当年跑江湖时随意欺负的军头们随意拿捏,甚至拿大炮轰他的军营,想炸死他这位上官,真是反了天了!
好在一路打架闹事的武夫没有让洪承畴惊慌失措,跟左光先、贺人龙、赵仕常、薛敬文等文官武将商议过后,洪承畴想掌控各部兵权灭掉大寇王佐挂的心理被撩拨得炽烈无比。
为此,洪承畴跟他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又以重金收买了相对乖顺得多的秦营,并把延镇大将贺人龙隆重的请到了自己的牙营,本来洪承畴是想像以前一样低调行事,派两个不起眼的武夫把大丘八贺人龙请来军营,但拿捏了洪承畴痛点的贺人龙摆足了架子,不肯迁就。
要求派文官来,而且至少得三个,洪承畴火气腾腾,大骂丘八无礼,却不敢来横的,在左光先的提醒下,洪承畴只好派出部下薛判官,让他穿上官服正装,去请贺人龙来军营议兵。
其实也不怪贺人龙拿架子,以他的性格还真不随便给人办事,所以来的时候,平时日妈连天的贺人龙变得文雅了,还换上了一身冠服,在牙营里招摇过市,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看得其他军头心里痒痒的嫉妒,你就是一个丘八,装什么大学士?
本来洪承畴是打算像以前对待武夫那样,让贺人龙站在门外等候,等自己忙完了工作再接见一下,不料贺人龙见自己被冷落,竟然甩袖子就要走人,丝毫没有人在虎口的觉悟。
洪承畴无奈,只好把手头上的事先推掉。
在见到洪承畴的时候,贺人龙也很是倨傲跋扈,只肯抱拳行礼,不肯委屈自己按照惯例躬身作揖,洪承畴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把牙痒痒放在背后,面上却是笑意盈盈。
计划商量好了,洪承畴还画了大饼,等本官当上延绥巡抚或者陕西三边总督了,你就是延镇总兵,低调惯了的贺人龙没想到自己偶尔嚣张一次就赚到了这沉甸甸的见面礼。
不过故欲取之必先予之,洪承畴的饼这么大,要的回报当然也是不小的。老实说,兵变杀将这个活儿是越老越吃香的,因为这个活儿需要的是经验,贺人龙劣迹斑斑还能在延镇混下去,自然是有些斤两也知道其中利害的,贺人龙来牙营之前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洪承畴请人办事之后喜欢通过让朝中言官好友弹劾这种质朴的方式来赖账的恶行,因此他深知不能拿一般杀将的法子糊弄他。
得给他甜头,让他看到希望,这样才能玩弄洪承畴于股掌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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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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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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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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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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