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二丫……你姓雷,那雷皋……?”林淮安想到那个人熊般的蛮汉。
“他是我哥。”
“你哥?”林淮安舔了舔嘴唇,继续包扎伤口:“你俩长得倒不像。”
“他是我大娘生的,我娘是胡姬……后来,北方起了战事,家里人都死了,我就被大哥带着南下……”
雷二丫昨晚劫狱时强横,此时摘下蒙面黑巾,方露出少女单纯心性,又或者羞涩导致,没说几句,把底都露给了林淮安,随后似乎觉得不妥,止住了声音,再不吭声了。
不多久,林淮安换好药,他拍拍手,站起身。
“咕——咕咕——”
一阵阵异响传来,林淮安低头看去,雷二丫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肚子,转过身。
林淮安挠了挠鬓角,将几颗剩下的野果扔给雷二丫:“你在这躲着,不要乱动,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反复撕裂,会留疤的,我去弄点吃的。”
说着,不等雷二丫说什么,便起身离去。
雷二丫坐在那里,抓起一个野果放到嘴里,酸涩酸涩的,实在难以入口,她本想起身,以她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是坐不住的,毕竟和那个古怪的少年不熟,谁知道他会不会引来敌人,又或者偷偷溜了。
在匪寨中生活,没有警惕心的人早就死光了。
她动了动身子,迟疑了一下,却又缓缓坐了回去。
“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会留疤的……”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雷二丫握紧手中的簪子,用力鼓起两腮,将气吹出来,再次鼓起,吹出……反复了几次,她缓缓躺倒,将茅草盖住身体。
时间悄悄溜走。
日头偏斜的时候,雷二丫听到了脚步声,她迅速的睁开眼睛,将簪子横在胸口,淡蓝色的眸子好像猫科动物潜伏在草丛中,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淮安从河滩的一侧走出来,右手中握着什么。
他快步走回到河滩边。
窸窸窣窣……雷二丫从茅草中探出头来,林淮安笑着扬了扬手:“我找到了好东西。”
雷二丫坐直身体,看着林淮安在他面前蹲下,然后将手中黑布缓缓打开……
啊——
山林中传来一声尖叫。
短促而激烈,随后雷二丫瞪大眼睛,捂住自己嘴巴,身子拼命后仰。
“你躲什么?”
林淮安表情无辜的将手举起来,黑布之上,是一条条肥白的虫子,在那里蠕动。
“这是斗米虫,不是蛆,营养价值很高的,富含蛋白质,你现在重伤,最缺的就是营养物质,快吃了它……”
“不要!不要!滚啊!”
雷二丫拼命的后退,手中的簪子在空中乱舞,差点将林淮安的手割破。
林淮安低喝:“你想引来官兵吗?”
“你离我远点!”
“行,行行。”林淮安倒退两步。
雷二丫脸上余悸微消,不过终于不再激烈动作了。
“二丫,这是肉蛋白,你失血过多,伤势严重,若无足够营养,迟早完蛋。”
“我死也不会吃它!”
“不就是一条虫子,眼睛一闭,一吞就完事了,死都不怕,还怕它!”
“那你吃啊。”
“我吃就我吃。”
林淮安抓起一条斗米虫,扔到嘴里,啪!感觉到一股浓浆在口中爆开,林淮安整个人炸毛了,脚趾头疯狂抠地……虽然以前也吃过这个,蚕蛹蝎子什么的他都试过。
但那是烤熟的,生吃还是第一次。
贝爷果然不是常人。
林淮安面无表情,直到将这颗虫子完全咽下。
雷二丫看着林淮安,像看怪物!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林淮安把手一摊。
“你杀了我吧。”
“你真不吃。”
“你杀了我吧。”
“要是不吃,你就会没力气,没力气就走不出这座山,走不出就可能被官兵追上,被官兵抓住什么后果,你肯定清楚……”
“那我就自杀!”
“……”
林淮安看着执拗的少女,竖起大拇指。
他起身离开。
二丫坐在那里,抱着双腿,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强烈的饥饿感,让本就身体虚弱的她头晕眼花,她心里明白林淮安说的大抵都是对的。
她的身体不吃东西是撑不下去了。
可是看着林淮安留在地上的那一条条肥白大虫子,她真是宁可死掉也吃不下去的。战事起来的时候,从北方逃过来,饿极了什么都吃,树皮草根乃至观音土,然而对这种软体虫子她是先天的恐惧,就跟有人恐高,有人幽闭恐惧,克服不了。
林淮安没有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开始还能听到远处隐约水花激荡的声音,后来便没有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深秋的夜晚,温度降得很快,太阳一落山,山风吹过来,便像一根根细针,穿过毛孔,渗入骨髓。
黑暗,寒冷,饥饿,孤独。
二丫蜷曲双腿,躺在地上,身躯轻轻颤抖,她的脸色白得吓人,意识时有时无,她想她大抵是要死了,对于林淮安的离开,她没有什么委屈的感觉,从亲眼看着父母被突厥铁骑践踏,年幼的她跟着十几岁的大哥一路逃亡,从北地到江南,数千里路,什么苦难都经历了,眼泪也早已经干涸。
自怜,委屈什么的,从来不属于她们这种尘世里挣扎求活的蝼蚁。
死亡……并非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临死的时候,脑海中闪过这一生,诸多的片段,竟没有多少聊以回味的……妾室所生,娘亲是胡姬,自己生下来便不讨人喜欢,父亲视若无物,周围的孩童嘲笑她的发色和眼睛,白皮猪,蓝眼怪,这样的嘲弄伴随了她的童年,后来父母身死,一路的逃亡,自家那个大哥,虽然还算担责任,没有扔下她,但脾气暴躁的大哥,遇上不顺心拿她撒气殴打,也是常有的事。所谓的亲情,大抵也只是一点血缘上的,后来疯狂的习武,近乎自虐的修炼,为的便是不受欺辱,渐渐的,便连大哥也只能靠着身体优势勉强和她打个平手了。琇書網
入了山寨,凭借高强的武艺站稳脚跟,四周也没人欺得了她,可年岁渐长的她,遇到的男人粗鲁不堪便罢,对于她这种人高马大的异族,视为异类,大哥几次托寨主给她说亲,都没有成,一些怪言怪言传到她耳朵里,大抵是高头大马,娶过去是男人骑她还是她骑男人,眼珠子像鬼一样蓝,上辈子是妖鬼投胎啥的,当面不说,背后议论便没断绝过。导致她性格越来越孤僻,不愿与人接触……
这样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呵……
二丫闭上双眼,意识模糊消失前,啪嗒,似乎有一双脚出现在她眼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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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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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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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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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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