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清晨的事情,李欢还在睡梦中……想来偌大的汉帝国,从来没有他这样能睡得如此踏实的侯爷;但好在,整个侯府一切都会自己运转起来,不需要他这个侯爷催促、鞭挞什么。
只因这些跟着他过上了好日子的人,都会倍感珍惜目下的一切。
只是,刘芸并没有第一时间来见李欢,一脸风尘仆仆的她,刚刚到了李欢的院落外,正要和迎上前来的柳妍儿说话,就被大长秋半路劫走了。
“君侯嗜睡,莫要叨扰了他的雅趣。”大长秋让女官带走了刘芸,自个儿留步和柳妍儿笑叹道:“贵人是君侯的母上,做母亲的人,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儿不利。”
两句话一个意思,不要叫醒君侯,有些事情得交给阿娇去做。
柳妍儿拱手施礼:“小妇人明白。”
“你女儿已经改成了君侯的姓,叫李青儿,你也这般用心尽力的侍奉君侯,君侯有他人妇之色疾,只要贵人开口,你又何需担忧日后终你一生做个婢女?”
柳妍儿惊慌地抬头去看大长秋,对上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后,她立刻像是直视太阳被灼伤般快速低下头,用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的颤抖声音说道:“多谢贵人提携,恩情没齿不忘!”
大长秋这才满意的背负着双手,悠闲的离去。
“母后,为何要这样?为何会这样?孩儿日后如何自处啊?那卫氏出身低贱,如何能与孩儿同列?”
刘芸见到阿娇,便垂泪连珠发问,声音哀婉凄切,令人心碎。
“哎哟,娘的宝宝,受委屈了,娘抱抱!”阿娇真是该配合你演出的时候,我绝对全力以赴的人,她居然真的把刘芸揽在怀里……
刘芸吓得止住了哭声,因为阿娇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哭了?”阿娇好看的唇形上,流露出一抹大灰狼死似得笑纹。
刘芸低着头,眼泪又无声的流了出来:“我是大汉的公主,为何要与那卫氏同列?就算卫氏的兄弟战功赫赫,又如何能与我同列?”
“这些话,是准备说给李欢听的吧?”阿娇眼里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但芊芊玉手上,还是抽出一块绣帕,给刘芸擦掉脸上的泪水。
“是……”刘芸低着头:“但我不敢和他说得这么直切……”
“还算你有点脑子。”阿娇伸出玉指,重重地戳了一下刘芸的眉心。
刘芸缩着头,跪坐在阿娇身侧:“母后要为我做主!”
“没法做主。”阿娇往后一靠,眼神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这是朝政的大局观,不可改变的地方,就在于为娘一旦生下孩子,李欢那边没有一个牵涉,那日后太子刘据,还怎么做太子?”xǐυmь.℃òm
刘芸吓得眼神都在发抖:“竟然这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金老……南宫公主,为什么会忽然抬一手卫氏?这不就是在告诉卫青,你姐姐虽然没有成为李氏的嫡妻,但也是平妻,地位不会太低。”阿娇轻哼道:“小丫头,你能成为我的女儿,这是你这辈子的荣幸,你有小聪明,但别忘记了,陛下坐在九天之上,他是俯瞰人间的至尊,安安分分地收起小心思,跟着我这儿子过日子,这难道不比你在中山王宫里处处受人欺凌的好?”….刘芸瞬间下的匍匐在阿娇脚边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你看,你就这么点胆子,又何必做超出自己胆子的事儿?”阿娇忍不住笑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背嵴安抚着:“南宫公主不是不好相处的人,安阳侯这样的人,不应该让他把心思花费在女人争宠这事儿上。”
第一句话,阿娇说完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进步了,撒谎都这么厉害?
但第二句话,才是关键。
一切阻碍第二句话的人或者力量,阿娇不出手,皇帝就会以雷霆之威出手。
“为了大局平衡,女儿自然不敢有什么过分的请求,只是我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陛下削减了侯爷的两千户食邑……”
阿娇无奈的以手抚额,这女人,怎么就喜欢搞这么多的小聪明小心思呢?
真不愧是从小被人欺负的玩意儿,要不是你长得特别漂亮的话,谁选你啊?
阿娇轻轻的抚摸着刘芸的后背,像是在撸狗一样……
“那你现在走出去听听,看看陛下是怎么恩宠这个便宜儿子的?”
刘芸抬起梨花带雨的笑脸,不知所措地看着阿娇,阿娇伸手给她擦了擦:“这小样儿,我看了都觉得漂亮,更不要说李欢了……大长秋,领着她出去走走?传诏的人也该来了吧?”
“喏!”
大长秋躬身上前,搀扶着刘芸起身,外边的宫娥已经准备好了洗脸上妆的一切。
只是短短时间,一个容光焕发,美艳动人,青春气息浓郁的绝美公主,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知道皇帝为什么将南宫公主赐婚给李欢后,刘芸就不敢再有丝毫多余的想法。
阿娇心中的大局观念,着实让她震惊了一把,她原本以为,曾经以为因为争宠咒人失宠深锁长门宫的人,心中定然不会有什么大局观念的……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苦难总会让人成长的,不管是多么娇弱的花朵,离开温室后,只要不死,就一定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那是何人?”刘芸指着远处的一人问道。
大长秋满眼笑容,愉快地回答道:“是太史令,来宣诏的。”
“为何在那边等着?”刘芸奇怪地问道,既然是宣诏,那不应该立刻去叫人吗?她心中略感愠怒,侯府上下的人,太懒散了,陛下宣诏的大臣到了,怎能如此懈怠?
“因为君侯在睡觉。”大长秋脸上流露出愉快的笑容:“前个儿,廷尉公来宣诏的时候,也等了个把时辰,咱们贵人的儿子,难道没这个权力?”
刘芸美眸中流露出一抹深深地惊惧之色:“这……会不会太……”
“太无礼了?”大长秋笑道:“贵人说不会无礼,那就不无礼,公主心里的委屈,其实说起来都不是什么过不去儿的事儿,咱们能守着贵人、侯爷过日子,那就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刘芸眼神中闪过一抹释然,她转头看了几眼大长秋:“你说的很有道理。”
“咱们这辈子儿的富贵是指定的,公主就算不是侯爷的嫡妻,那子嗣一出生,定然就是翁主和封侯,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子孙后代,也可以靠着贵人和侯爷这一棵苍天大树的福泽荫蔽。”
“你说话真让人喜欢。”刘芸点头认可。
大长秋嘻嘻笑道:“人们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老奴看来,这就是句笑话,五世而斩?十世过去,咱们家也依旧是富贵显赫的人家呢!”
刘芸心情越发愉快舒畅:“我们过去见见这太史令,听说去病儿偷偷潜入他屋子里,翻看安阳侯列传,发现了不少抹黑侯爷的文字。”
“今日可不能寻他的晦气,他带着天命册封咱们家呢!”大长秋越发觉得花瓶这个词儿,形容刘芸太合适了。
有聪明,但聪明不多;得了几分得意,就要使出几分意气;真如贵人所言,若不是长得太漂亮,谁会选她赐予公主之名,然后与李欢完婚?
可,男人不就喜欢漂亮的嘛?
反正家里有一个更聪明更强势的嫡妻压着,也出不了大乱子。
大长秋心中这般想着,也放下心来。
“那总应该请他坐下才是,也不能太过于放肆。”刘芸沉吟道,“奉茶也是好事儿,他可是写史书的人;百年、千年后,夫君也得图个好名声。”
“公主言之有理。”
大长秋让边上的宫娥带着刘芸离去,他自个儿往司马迁那里走了去。
刘芸来到自己熟悉又想念的院落,看着床上还在酣睡的李欢,一时间眼泪都落了下来。
小时候母亲早逝,一直被哥哥姐姐,甚至弟弟妹妹都欺负的她,也终有一日这般扬眉吐气,有了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人生大落大起,也不过如此了吧?
“七千户食邑?”
果真如李欢所想的那样,耧车上去后,丢失的食邑不仅补回来了,还多了五百户。
距离万户侯成就,尚且只差三千户了。
司马迁眉头紧皱,李欢就那样随意的把皇帝的圣旨,交给身边的人传看。
“君侯,大不敬!”司马迁声音低沉,面色严肃。
“哦哦哦!”李欢急忙从白止手中拿了过来,双手捧着,郑重其事的重新交给白止:“放好了,早晚上香,不得放肆。”
“喏!”白止很会做样子,毕竟是宫中出来的人。
司马迁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一时间想不出来,他说道:“君侯,而今参奏你的奏本,也有不少……”
“我家君侯为国为民,有何劣迹?总被人参奏?御史台都是一群不辨忠奸、不明好坏的蠢货吗?”刘芸杏目含怒,声色俱厉。….老公被削了两千户,就开始哭;老公的封户一下暴涨到了七千户,我就膨胀。
边上的大长秋都忍不住用一种别样的眼神打量了几下刘芸,心中默默的感叹了一句:公主这是真性情啊!
司马迁一愣,拱手道:“公主所言甚是,些许御史,本就不辨忠奸,不清阴阳黑白……”
“司马迁,这些都弹劾我什么?”李欢打断了司马迁的话,刘芸这种小女人特有的反应,倒也正常;自己夫君被人污蔑,反驳两句怎么了?要是自己夫君都被人泼脏水,还不说话,那不是大智慧,就是真笨蛋。
李欢自个儿向着,除了刘陵脸滚豆腐那件事情外,应该是没别的了吧?
“君侯可还记得,赵巧儿之事乎?”司马迁言语踟蹰。
“赵巧儿?”李欢坐直了身子:“赵巧儿有什么问题?她只是个苦命的女人,倒在了黎明即起的时候罢了。”
“君侯回来之后,长安日报名人篇上,对于赵巧儿一事,大加报道,惹得许多人心生不快,认为这是有意在放大边境上被掳走百姓的事情,故意讽刺朝廷官员……”司马迁说着说着,自个儿都忍不住摇头了。
李欢面色冷冽:“母后没有在大汉日报上刊发赵巧儿一事,就已经是给这些庸才们最大的脸面了,长安日报本就只是小范围刊发,他们就受不了了?觉得脸上很疼?”
大汉日报在全国范围内刊发,长安日报,只是关中范围刊发;这段时间阿娇已经摸索出来了一些规律;前者多以朝廷政令为主,作为全国性刊发,后者则以关内大小事务为主。
李欢的本意,就应该在大汉日报上刊发,撕下这些卑劣者的遮羞布,阿娇斟酌后,还是选择在长安日报上刊登此事,只是小范围的让这些庸碌无为的官员们丢丢脸,也好激励大汉的热血男儿,为国出力。
司马迁感叹道:“遮羞布好撕,可恼羞成怒后的这些人,不好对付……”
“再多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李欢颇不在意:“我不日就要前往安阳县修建祖宅,着手准备一种新型建筑材料,你手里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否与我同行,将这般材料,也如实记录下来?”
司马迁激动不已:“此番事情,便已经是大事,余者,无外乎是河南地之战的记录罢了,其余刀笔吏,也堪一用的。”
“那就与我同行,这种新型建筑材料,或许能改变我们这个时代。”李欢眼里闪烁着精芒,古代建筑很好看,但是他也更希望看到自己的祖宅,能修建成为现代风格。
钢筋水泥的建筑,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总该留下点难题给后世的考古学家吧?
“自当相随!”司马迁肃穆无比。
有些时候,他真是看不上李欢,可有些时候,他又把李欢当作神明一样对待。….司马迁连饭都没吃,就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了……
“阿郎,真有什么新型建筑材料?”刘芸好奇的追问起来。
李欢点头道:“有,而且制作简单……”他觉得自己也只能制作出来最简易的水泥,但就算是这样,也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很大的改变了。
尤其是练兵的校场上,李欢真是看得头皮发麻;之前霍去病练兵的土坑,都被军卒们身上的铠甲磨成了土坡。
曹襄这种掉进去就出不来的人,都能顺着土坡往外爬出来了。
骑兵训练的校场,将士人马每天下来几乎和挖煤的没啥区别了。
步军的更是如此……
校场之上,一旦下雨,就泥泞不堪,不可入目。
而且,水泥红砖的建筑,用来修建房屋,速度真的是太快了,这一点比木质建筑便宜,也比土基块儿的建筑更快。
朝廷下令移民十万往河南地去,入冬之前,就得把这些人安顿下去,如果这个办法能推广到河南地,就可以让许多百姓冬天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在草窝棚里边瑟瑟发抖。
至于美观?李欢就没想那么多,汉帝国的时代,普通的百姓真的像是畜生一样求活,这些办法只要能让这些人多感到一丝温暖,李欢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刘芸兴奋道:“难怪阿郎要让太史令跟着去……想来,我日后得多多给太史令一些和色才是……”
“你可别给他送财物,他不吃这一套。”李欢无奈的伸手捏了捏刘芸的挺俏的鼻子:“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他这样能坚持本心的史官,才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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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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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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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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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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