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霍去病原本接下来要说的话,瞬间就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欢。
这会儿,前去传令的公孙敖也正好赶了回来,很凑巧,他也听到了这句话。
公孙敖先是一愣,随后是一惊,然后眼神极度复杂的挣扎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最后似乎有些释然地走上前来,拍了拍李欢的肩膀:
“老李啊,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好这口啊,右贤王年纪也不小了,他娘的牙齿估计都掉光了,你还能有这样的想法,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你真是我辈楷模,人中翘楚!”
李欢一脸茫然:“我说了什么吗?我做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是我辈楷模了。”公孙敖转过头,看向霍去病:“学着点,别跟个棒槌一样,你娘给你安排婚事,你怕什么,抵触什么?女人是老虎?会吃人?你不老虎都弄死了,还怕搞不定女人?”
听着公孙敖如此悠闲的语气,李欢就知道,匈奴是真的退兵了。
高阙之战,胜了!
他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可看一看那些匈奴人丢下的尸体,却又是那么真实。
霍去病摇摇头,似乎想把什么不干净的想法甩走一样:“仲父,姑父,斥候军回报,右贤王确实是退了,但是他却把白羊王和娄烦王钉在了刑架子上,那两人眼看着就要断气,我们……”
“竟有此事?”李欢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公孙敖一脸遗憾:“你说的是这個啊?”
霍去病无奈的一耸肩,甚至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姑父,那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右贤王真的把他娘送了过来?”
“嘿嘿,我还真是以为右贤王真的把他……算了,我们先过去看看,把金骨朵叫上,我方才和老李还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这三四千的匈奴娄烦部军卒为我们所用?
现在看来,只要他们看到娄烦王的惨状,完全不用我们再怎么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就会愿意为我们而战了。”
“等等……”李欢依旧保持着冷静:“有问题,如果是右贤王因为娄烦部的人被小王金骨朵诱降成功,那他杀掉娄烦王泄愤,这事儿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白羊王也被钉在刑架上?”
“为什么?”公孙敖也顿感惊怪,下意识的向着远处空地上那数千坐在地上,等待命运裁决的匈奴降卒看了过去。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降卒里边,除了娄烦部的人之外,还有白羊部的人。”李欢眼角闪过一抹怪笑:“去病,你过去把白羊王和娄烦王的事情告诉金骨朵,让他带着所有的人,跟我们一道送一送这两位匈奴王最后一步。”
“是,仲父!”霍去病也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公孙敖面上流露出一抹沉吟之色:“老李,这样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能出什么乱子?”李欢无所谓的一笑:“你点兵跟着我们一道过去,娄烦王和白羊王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还想让部落能够延续下去,就只能让部落中的勇士们为他们报仇,听从于我的命令。”
“那如果这两个老王八蛋脑袋混沌,不知死活……”公孙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万一白羊王或者是娄烦王用最后一口气下令,让他们部的勇士杀死李欢……
李欢轻蔑一笑:“老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只不过是多了几千斩获罢了,到时候上报斩获,我会带着韩嫣数清楚人头。”
“也罢,你是主将,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坚持,看完之后,我们就立刻打扫战场,此番究竟斩获如何,我可是太期待了。”
看着公孙敖一笑,整个人的嘴巴都会不受控制的往后扯,颇有几分裂口女的趋势,李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番战功,足够公孙敖比原本历史上拿到关内侯的时间更早!
“发令书往卫青、李息部,将我军的情况悉数告知他们,此外再派人到灵州城报信,让韩嫣来这里和莪数人头,一旦卫青他们那里的战斗也彻底结束,便直接送捷报回长安,朝天阙!”
李欢的声音里,也不由自主地透露着一股轻松。
亲卫兴奋的领命而去。
公孙敖能得关内侯的封赏,自己则可以得到食邑的增加。
按照此前韩嫣悄悄透露的情况来看,此一战之后,能增加的食邑,恐怕绝对让人大吃一惊!
李欢顺着山坡走了下去,就听到了金骨朵呼天抢地悲怆的哭嚎着,他身后跟满了降卒。
只不过,李欢有意让开道路,金骨朵却迟疑着不敢超过李欢。
他担心自己一旦超过李欢,去到了气若悬丝的父亲身边,会让李欢误以为,娄烦王临终前,和自己这个娄烦小王,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的他,只想活下去,他恨汉人,但是更恨右贤王!
明明自己的父亲已经拿出来了足够的忠诚,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娄烦部的人死绝呢?
为什么啊!
他清楚无比的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于右贤王,本就是绝对的忠诚。
可这样的忠诚,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自己的族人,只想活着啊!
只想活着啊!
这有什么错?
这有错吗!
想活着也有错吗?
金骨朵踩踏着成片的死尸走过,他忽然注意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非常的魁梧高大,但是浑身上下插了至少十余根箭矢。
这是白羊王的亲卫当户,也是金骨朵的亲叔叔,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跪下,默不作声地抱起这具魁梧僵直的尸体,背在背上。
李欢回头看了一眼金骨朵,金骨朵流着泪道:“他是我的亲叔叔。”
李欢吃了一惊,随后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盖住了这具尸体。
金骨朵的眼泪流得更快了。
已经走到了前头的霍去病对着公孙敖低声道:“叔父,仲父拉拢人心的样子又恶心又帅。
他这事儿做得……怎么看都让我觉着恶心,但却又发自内心佩服的?换成是我,我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公孙敖咳嗽了一声:“这种感觉是不是像在吃臭豆腐?看着恶心,闻着臭,但是吃着香啊?”
霍去病用力点头,这个比喻太形象了。
“你呀,你可不知道,这些人对于我们将来出塞征战,能有多大的用处,只要他们仇视右贤王,痛恨匈奴单于,我们就有了最厉害的向导,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迷失了。”
霍去病摇头:“我还是没办法信任匈奴人,如果他们把大军带到了绝境中?”
“你呀,看看张骞和甘夫,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绝对的仇恨和恩情。”公孙敖看着土垒上推倒土基石头墙,欢呼着走了下来的汉军们,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河南地一战,大军无一人战死,只有人受伤;今日高阙一战,也同样无人战死,至少他现在就没听到那个土垒、土台上的人运气那么差,直接让匈奴人射死了的。
这意味着什么?
他太清楚了。
霍去病见公孙敖没心思继续听着自己的怀疑言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李欢走过此前开挖陷马坑的地方,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早就已经被战马和匈奴人的尸体填满,踩踏在上边的时候,一种惊悚的感觉,穿过鞋子,顺着脚底板的神经,直透头顶。
战争,真的太可怕了;可遗憾的是,他坐到了而今的位置上,只怕还要与战争长厢厮守。
穿过匈奴人此前军阵前沿占领的地方之后,李欢看到了被钉在刑架上的白羊王和娄烦王。
这里早就已经被汉军的斥候围住。
金骨朵丢下叔叔的尸体,哭嚎着扑向了浑身是血的娄烦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嘴里只是发出“啊”“啊”“啊”的痛苦声音,情绪激动到了极点的他,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欢一声不响地站在边上,娄烦王的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金骨朵立刻凑上前去,强行制止哭声,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娄烦王看到儿子后,原本涣散无光的眼睛,忽然诡异的亮了起来。
“活……活下去!”
他挣扎着吐出一口鲜血,眼球突出,面目狰狞的说出这句话后,双眼死死地盯着天空,那诡异的光瞬间消散,整个人的眼眸也是彻底暗淡,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便彻底没了生机。
金骨朵止不住地放声大哭,呼嚎了几声后,整个人竟无力的瘫软的倒在了地上。
白羊王这边,一群降卒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跪在刑架边上。
李欢看到这一幕,微微叹息了一声,果真有白羊部的人,也跟着娄烦部的人一起投降了。
只是,这究竟是金骨朵也没有发现,还是他发现了,只当自己没看到呢?
李欢眼角闪过一抹冷意,但此事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深究什么,他有了很长远的打算。
“行了,给他们点时间,斥候继续往前边延伸出去,摸清楚匈奴人到底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李欢沉稳的下令:“此外,往前边修烽火台,延伸三十里足矣!”
“得令!”
斥候军们肃穆的领命离去,但是更多的汉军们,从土垒上下来了。
有部分人默不作声的跟着公孙敖,看着这些俘虏;其余的人,除了必要的一些人保持着迎战姿态外,所有的人都参与到了战场的打扫中去。
李欢特意挑选了一个下风口的位置,让军卒在这里开挖深坑,准备掩埋匈奴军的尸体。
至于被射杀的战马,一开始他和霍去病都打算制作成为军粮,可是伴随着军卒把那些残缺的尸体搬开之后,就已经有人不受控制的呕吐了起来……
这个念头,自然也就随风消散。
第二日,卫青和李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四千大军终于赶到,原本憋着一口气,准备追随李欢,在关口行悲壮之事,死战不退的。
结果赶到了这里后,却发现自己成为了打扫战场的主力……
李欢军的人,一边领着这新来的四千援军打扫战场,一边吹嘘着他们在这里是怎么杀匈奴人……
他随意的往军中巡视了一圈,所听到的声音,无外乎都是怎么吹嘘。
他确认了一下新修建的烽火台,完全可以在匈奴军卷土重来的时候起到预警的作用后,便不再理会军中大小事务,回到了帐篷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痛快。
这一觉,李欢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时间,迷迷糊糊醒过来后,他看到一个身材极好的美人儿,坐在灯下书写着什么东西。
李欢喜看这个背影,灯火也把她优美的曲线照耀出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影在大帐内,可尴尬的是,他竟然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美人究竟是谁。
毕竟,能在自己睡着后,呆在自己帐篷里的女子,也就那么几个……
忽然,美人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欢。
李欢瞬间痛苦得闭上眼睛,他宁愿自己瞎掉算了,这他么的居然是韩嫣!
“李侯,了不得啊,斩杀匈奴一万两千零九十二人,加上此前的战绩,堪称天功!”
李欢此刻完全没心思谈论什么战功,他只觉得恶心,自己方才还看着背影……啊!李欢感觉自己要疯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嫣妖娆的笑着:“昨天中午就到了,只是看君侯太累,便没有打搅你,我和公孙敖去数了好几遍,确认下来的数字……此外,有件事情要和君侯商议。”
李欢下意识的一阵恶寒,想到韩嫣昨天就到,那他昨天晚上睡哪里的?
“匈奴已经退去,现在还能有什么大事?我睡了两天?”
韩嫣微微一笑,点头道:“是两天。”
“我饿了,你让苏武准备一些吃的,我稍后在外边和你详谈。”
“我这就去,君侯可是功臣,我亲自为你准备吃食,也是理所当然。”
“那让苏武来见我,我要问一下军中的情况。”
韩嫣笑道:“我知道,我说给君侯……”
“你想要我饿死吗?”李欢有气无力的吐槽。
韩嫣娇羞一笑:“是我考虑不周。”
很快,苏武来了。
“将军,我军已经把战场重新清理干净,匈奴军人马的尸体,也都深埋后撒上了石灰,只是匈奴军的俘虏里头,有人说未来十天之内,会下持续好久的暴雨,他们怎么判断的,我们也没弄清楚,你看我们是否要提前准备什么?”
“我军的军营在高处,但如果是暴雨持续太久的,将士们可不好受,让金骨朵带着那些匈奴人,你和去病带着两千大军,一起砍伐树木,修建木屋,暂时捱过雨天再说。”
李欢有理由相信,这会儿归顺的匈奴人里边,有人会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此言一定是真的。
长久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于这个地方的气候变化,本就可以如同神明一样预测风雨。
苏武立刻抱拳领命,就要退下。
李欢却忽然又问道:“韩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我睡了两天,那昨天晚上怎么接待他的,他吃的睡的可好?”
苏武是个老实人,立刻实话照说:“回禀将军,韩大夫昨天是公孙将军亲自设宴招待他的,军帐也是单独设置,从他的样子来看,没什么不满意的。”
李欢听完后,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行了,我都知道了,你立刻和去病去做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暴雨连绵,那我军在这里可有的受了。”
“喏!”
韩嫣的手艺居然还不错,李欢很满意,两人坐在一起看着星星闲聊起来。
“此一战过后,君侯最想做什么?”韩嫣少有的说话不捏嗓子。
李欢悠闲的靠在椅子上,看着月亮边上出现的一圈黄晕:“回到家中,好好的睡一觉,然后每天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对了,陛下没想过给我什么官职吧?”
爵位是爵位,官职是官职。
“护军将军的官职自然是回去以后,就要收走。”韩嫣道:“若论说这个,渔阳郡郡守被砍了头,尚无合适人选,君侯防守战打得如此漂亮,何不自荐?”
李欢装死,没听到这句话。
韩嫣嘿嘿一笑:“那君侯有什么想法,自然只能得回到长安,亲自禀明陛下才好。”
“我还是喜欢坐在后边搞搞发明啥的,战场是真的不适合我。”
李欢这句话是由衷之言。
韩嫣却摇头道:“君侯若是如此说,那岂不是令我汉军所有的将士们都蒙羞?”
“随他们怎么想吧?这次不用我军在这里修筑高阙关吧?”
“不用,朱买臣不日就会抵达此处,他带来了第一批迁移过来的百姓,修建城防的事情,就交给这些人了。”
“那驻军呢?”xǐυmь.℃òm
李欢又问道。
“车骑将军会负责这件事情。”韩嫣似笑非笑,似乎又在说,君侯你成为了车骑将军卫青的垫脚石。
但让韩嫣极其意外的是,李欢的防御战确实是打得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先一步领着亲卫回去了?”李欢这话不知道是试探韩嫣,还是真有此心。
韩嫣笑道:“还须等朱买臣到,将军才能走。”
“长安如何?丞相出使南越国,有什么消息了吗?”
“南越国安定,闽越国也安分了下去,但丞相在回来的路上,却忽然转道去了淮南国,至于为什么,便是我也不知道。”
前半句话,韩嫣说的很轻松,可后半句话,他脸上的那种凝重之色,让李欢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行了,那就等着朱买臣到吧。”李欢喝着茶,吹着山风,看着山下火光闪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朱买臣以前落魄的时候,就连他的妻子也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离开了他。
甚至于,朱买臣饿到砍柴火都没力气,却又遇到了他前妻去上坟,前妻见他越发落魄,给他吃食饮水。
而后来,朱买臣发迹,为陛下所器重,朱买臣将他前妻和现任丈夫接到自己府邸上来居住,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恩情深重,以前都是跟着自己过苦日子,想要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享受几天好日子,结果她妻子认为这是耻辱,上吊自杀了,这事儿是真的假的?”
韩嫣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点头道:“是真的……将军,你觉得这个女人是聪明,还是愚蠢,又或是刚烈?”
“都不是。”李欢摇头道:“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以前想过用赵信的妻女,换回张骞还在匈奴的妻儿,可是现在张骞都不知生死如何……”
说完这话,李欢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来人,去找白羊部的人,询问张骞的下落!”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匈奴人被带到了李欢跟前。
“将军,我是负责看守张骞的人,汉军忽然杀到的时候,我看押张骞要离开河南地,可被张骞趁乱走散了。”
李欢听完后,又显得烦闷的挥了下手,让这人滚蛋,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将军无须过于担心张骞,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死了的人。”韩嫣宽慰道。
李欢感受着四野里的平静,竟发现自己经过了高阙之战后,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平静,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凝重:“希望吧。”
韩嫣伸手拍了拍李欢的肩膀,留下些许脂粉香气,便起身去巡夜。
李欢坐在篝火边上,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起来走动,他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变态了。
或许,是这些天见到了太多的杀戮,从未想过人的生命会这么脆弱。
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样。
听闻古人喜欢斩杀敌人,做成京观,李欢发现自己脑海中浮现京观这个念头后,竟然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因为,他现在就很想让人把匈奴人的尸体挖出来,做成京观。
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向着一个变态,然后不可遏制的发展。
第二日黄昏的时候,圣雪师来了。
李欢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一片绿洲。
等到两人都尽情释放过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李欢终于能够平静的坐在点将台上,一如前些时候和匈奴鏖战的样子。
圣雪师听完他的倾诉后,表情很凝重:“将军,你这样的情况,我在草原上行走的时候遇到过。”
“有人和我一样?”李欢很吃惊。
圣雪师点头:“一样,这些人会在睡梦中忽然大喊大叫,然后惊醒过来就要拔刀伤人。”
“战争后遗症。”李欢有些愕然地说出一个圣雪师从未听过的词语。
“将军知道?”
李欢迟疑着,然后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没想过,我身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忽然叹息了一声:“这需要静养。”
圣雪师很大方的笑了起来:“将军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女人。”她笑吟吟的看着李欢的脸:“您现在的气色,比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好了许多。”
李欢脑子里开始胡乱地想到了前女友,尤其是那颗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虎牙。
这是他人生第一个真正什么都不图,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女人。
他又不是蠢人,自然很清楚自己身边这些女人,虽然每个人都会毫无保留地回应着他的热情和需求,但是真正如同那位富婆一样爱着自己的人,却再也找不出一个。
李欢自己也不清楚,放在这个时代而言,这究竟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还是自己太过于矫情了。
或许,只有皇帝刘彻和阿娇是真的有爱情可言。
卫青和长公主,肯定是谈不上什么爱情的。
以前卫青做奴隶的时候,长公主高高在上的主人;谁能想得到,卫青以后还能在上边?
估计卫青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日封侯显贵,成为了长公主的夫君。
“将军的心很乱,这需要故乡的月光,才能抚慰。”圣雪师能洞察人心。
李欢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故乡,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故乡的月亮……你去拿纸笔过来。”
圣雪师立刻去拿来,就像是李欢想的那样,自己身边所有的女人,都会竭尽所有来回应自己的需求。
他提起笔来,写下了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圣雪师谈不上什么文化修养,只是觉得写得很好,可好在哪里,大概和李敢的审美一样,可能是因为顺口……
但有人能顺着风,捕捉到风里吹过去的文采。
韩嫣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他拿起纸张,高举着,大声诵读了一番,大为惊叹,但是却不谈故乡之情,因为要等朱买臣。
李欢看着像是长了毛的月亮,忽然提笔又写了一首,还是静夜思,但却有些不一样。
“举头望明月”一句,变成了“举头望山月。”
韩嫣抚掌赞道:“人在异乡,何处不见山月?山月一句,远胜于明月一句。”
怪哉的事情发生了,李欢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韩嫣是披着铠甲的,这也越发让他感觉自己身上确实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韩嫣身长八尺有余,披上铠甲之后,颇为雄伟,兵戈的肃杀之气,冲走了他身上的阴柔之气。
李欢不假思索道:“你现在才像个男人。”
韩嫣愣了一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忽然转过身去,大步往远处走去:“多谢君侯,我的巡夜还没巡完呢!”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没人发现韩嫣大笑着豪迈离去的时候,眼角流下了泪水,甚至就连他自己,似乎都被黑夜给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流泪。
六千多军卒疯狂的砍伐树木修建简易的房屋,只是数日时间,整个高阙南部,拔地而起成片的大牌坊。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法烧制瓦片,上头只是铺满了干草。
这些干草,原本是汉军准备用来混上松脂,和匈奴人死战用的,谁也没想到,它们最后的归宿,会在屋顶上遮风挡雨。
第六日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
李欢也住进了新修建的木屋内,寒气伴随着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在整个军营内,天空中暴烈的雷声,让圣雪师总是跪在火盆边上,做着一些祈祷的动作。
李欢一开始还喜欢给她讲解雷霆是如何诞生的,但说了几遍之后发现完全无用,也就由得她去了。
到了夜间的时候,暴雨竟然还没有停歇,李欢忽然变得有些忧心忡忡,披上牛皮雨衣,亲自巡视了一圈军营木房和土垒后,确认排水沟都挖得不错,甚至还铺了一层小石头在底部后,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地形上来说,这边不会出什么问题,边上虽然因为大军战斗的缘故,砍伐了许多的树木,但是泥石流滑坡这样的事情,还不可能出现。
眼下阴山从西到东的生态,可不是两千年后能比得了的。
晚些时候,天气更冷,李欢和圣雪师只能凑在一起烤火,军中其他的士兵,也几乎如此。
圣雪师盯着燃烧的柴火,忽然和李欢说道:“如此大的雨,草原上一定会发洪水的,这是上天在惩罚匈奴人,将军,要不我们杀牛羊祭祀天神吧?”
“杀牛羊祭祀天神?”李欢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等等,草原上会发洪水?”
“会的!”圣雪师语气肯定无比:“我不止一次遇到过,运气好,骑着马就能跑走,运气不好的话,骑着马都跑不过水,老人们说,骑着马都跑不过的水,那就是上天在责难。”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草原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丝线,如果不注意,想跑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李欢听得头皮发麻,他以前觉得沙漠里会有洪水,就已经很离谱,很扯淡,但是却也亲眼见到过。
现在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草原上也会暴发洪水。
“君侯,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祭祀天神,这样灾难会降临在匈奴那边,而不会降临在我们这边。”
李欢伸手摸了摸圣雪师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后,便直接挨着火堆靠在床上睡了。
暴雨持续到第五天的时候,公孙敖和霍去病、韩嫣,一起聚到了李欢的木屋内,他们此来都为了一件事情,杀牛、马、羊,祭祀天神,祈求大军平安。
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李欢也终于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军中将士有些动摇,唯有以牲畜祭祀神明,方才可以稳定军心。”
公孙敖语气凝重。
李欢忽然想起来,大军出征那一天,也曾隆重的祭祀过。
道理没法讲通的时候,那就只能遵从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欢立刻让苏武去准备祭祀所用的牲畜,韩嫣表情凝重,亲自撰写了祭祀祷文。
冒雨完成祭祀之后,李欢又亲自巡视了一遍大军,发现所有的人果真都得到了情绪上的莫大安抚,这让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鬼神在于汉人心中的地位。
第六日,雨势有所减缓,但连绵不绝,朱买臣忽然领着上百个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人到了。
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噩耗,暴雨之下,他和随行的迁移而来的三千民众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走散了。
在折损了整整十个手下的情况下,方才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来到了高阙求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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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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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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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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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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