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溪身子颤了颤,不可遏制地发抖。
男人的话无比随意,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闲散。
可是这可是她的亲事啊!
就算不能做谢行蕴的侧室,这京都之中的男人,正妻之位她也可以随便挑选的,京都能在家世背景上压过她一头的女人能有几个!xǐυmь.℃òm
可是谢行蕴这么一插手,那么便完全不一样了,家中并非只有她一个女儿,爹肯定不会为了她选择得罪谢行蕴的!
卢溪抖着嗓子想说话,可已经看见侍卫小跑着出门,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
萧正拽住她的绳子,避免直接接触到她,抱拳道:“公子,如何处置?”
“丢去母亲的院子。”
谢行蕴不带一丝感情道:“不要再让她出现在这里。”
“是!”
……
琉璃宴是为了迎接将士凯旋,实则为庆功封赏宴,而西夷国此番派了使臣来,礼部按照章程,定在了六月二十日,于皇宫内举办宴会。
皇帝对此尤为重视,责令大臣定要隆重对待,并顺应他们的要求设了几场比试,即便白檀深在家中休养,白景渊也被批了假,还是要在两日后去往赴宴。
谢行蕴在前几日带礼上门被拒之后,后面一连几日都来了将军府。
围观的百姓从一开始的震惊,以至于后面都淡然了。
“大家说说小侯爷什么时候能打动白家姑娘?这都一连几天了,没想到如此执着啊,我以为被拒一次之后便会停歇了,毕竟这京都适龄的贵女也不少!”
“我瞧着不像是打动白家姑娘,怕是得问,什么时候能打动白家姑娘那几个宠妹如命的哥哥吧?我要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妹妹,我也舍不得她出嫁啊!”
“带的礼还一次比一次多,这阵仗也是豪气,白家若是和谢家联姻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了呀……”
谢行蕴对此充耳不闻,萧正熟练地上前敲门,里头的侍卫一看到是他,发愣了两秒,然后立刻将门“嘭”的一声合上!
“来人啊,这木桩子不牢靠了,换个新的来!”
萧正:“……”
他转头看向自家公子,却看到谢行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屋檐。
萧正惊了惊,“公子,这里不太合适。”
人太多了,还是在正门,这样进去的话,着实有些不雅。
何况他们的东西还很多。
谢行蕴收回眼神,神色平淡,“我自然知道不合适。”
萧正疑惑了下,前几日来的时候将军府的大门还是开着的,大概是没有料到他们会持之以恒地来,今日是第一次吃了闭门羹,现在好似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等着里面开门?
“那公子,要不然您先去马车内坐着,若是有人出门,我们也好进去。”
谢行蕴身着锦袍,身上矜贵气质更为明显,他略勾了唇,看向一个方向,“不用了。”
萧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白离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上,确认了是他们两人之后,白离吐了口气,下来把木桩抬走。
原来方才公子是在看白离在不在!
也对,虽然白家兄弟不待见他们,可白五小姐的心是向着公子的啊,知道他们两人被堵在门口之后,定会想法子帮他们的。
“里应外合”之下,谢行蕴顺利到了前院。
白檀深听完侍卫的报道,又听已经将人给锁在了门外,虽觉得略有不妥,但无奈心中实在解气,稍稍皱眉之后想到这是他昨日下的命令,略顿了两秒便由着他们去了。
对于这想要拐走他妹妹的小子,他实在拿不出什么好态度。
他自幼随父驻扎边境,在父亲死后,和妹妹也是聚少离多,往往是出征一次,回来的时候妹妹便长高了许多。
未做将军时,白檀深也因为年纪小,又在战场上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胆识和气魄,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将其视为他们往上爬的阻碍。
这样的苗子,没了父辈庇佑,京都局势混乱,父辈的亲信又被打散至各个军营,日子过的可想而知,每一份军功都是他浴血换来的。
在他十几岁回京都时,京都已经有了传言,说他是地狱来的索魂罗刹,茹毛饮血,冷漠弑杀,小小年纪已经被杀戮蒙蔽了双眼,甚至说他是天煞孤星,克死了他的父母,连同他的兄弟和妹妹也会遭殃。
年少的白檀深并未见过几次幺妹,即使在母亲怀孕的时候,他便一直想要一个乖乖软软的妹妹。
他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和小姑娘都喜欢的漂亮物件,后来白羡鱼出生了,他却不得不离开京都,见一面都成了奢求。
一隔数年未见,他第一次返回京都还有些近乡情怯。
妹妹那么小,会不会因为外头的谣言误会他?
别人若是误会了他,他也习惯了。
可妹妹要是误会了他,他会……很难过。
可偏偏回去那日,少年白檀深撞见了有几个歹徒行凶,搏斗之中不慎斩断了其中一个人的手掌,那人嘶哑地抓着他的亮银色铠甲,将血溅在了他的脸和包着糖人的棉纸上。
他从小便胆子大的很,从不害怕什么,害怕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遥远的。
可当听到身后那句“羡鱼,回来!”的时候,白檀深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底的恐惧。
他料想的兄妹二人见面的场景应当是在将军府,妹妹看到最平和温柔的他,放下心里的惧怕,像从前一样抱住他的腿叫哥哥。
不应该是这样,在这条鲜血淋漓的巷子里,看到沾满鲜血的他,就如同那些人传言的阎罗一样。
可少年白檀深纵然恐惧,却还是缓缓转过了头。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还没有他的腿高,长得白白嫩嫩的,用红色的发带绑着两个双环髻,眼睛像是玛瑙,唇红齿白,呼吸清浅,小仙子一般纯净无暇。
可是她漂亮的瞳孔闪过了一丝惊慌,愣在了原地。
虽然她比以前长高了不少,可少年白檀深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可血越擦越深,深的像是印入了他的肌肤纹理,再难冲刷掉。
白檀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就算解释,几岁的妹妹也不会听进去。
可就在这时,小羡鱼动了,她歪了歪脑袋,“你是……我哥哥吗?”
少年白檀深一僵,下意识反驳,“不是。”
下次再回来看她吧,小女孩的记忆容易忘却,等她忘记的差不多了,他再回来。
他不希望她怕他。
可他才迈开腿,小羡鱼就哼哧哼哧地跑了过去,抱着他的腿,圆圆的眼睛发亮,笑着道:“说谎,你就是我哥哥!”
她这样笃定的语气,竟让他闪过一丝无措。
少年白檀深自己都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难以忍受,可她贴着的位置,正有一大滩血迹,若是再近一些,白皙的脸蛋就会碰到血。
他的心终是软了软,平生第一回放低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羡鱼不怕吗?”
“不怕!”小羡鱼的声音嘹亮清脆,像是玉珠落银盘,带着天真的笑意。
未来横扫边境的少年将军眼眶热了热,“为何不怕我?我身上有血。”
“因为!”小羡鱼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因为你是羡鱼的哥哥啊。”
树叶轻轻晃动,很久以后他都没有忘记这句话。
少年眼睫微垂,“嗯。”
“这是哥哥给我带的零嘴吗?”小羡鱼鼻子很灵,一下就看到了那包糖人,笑问道:“羡鱼现在可以吃吗?”
少年白檀深顿了顿,“脏了。”
看见小姑娘眼馋的模样,少年白檀深在心中许下了平生第二个诺——护着妹妹长大,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
白景渊和白锦言的院子离的很近,武宣帝给白景渊批假,让他们兄弟几人好生叙旧,故而白景渊也罕见的并未忙于公务,时常在府中赏花游湖,或是补觉。
这难得的闲散功夫,却叫谢行蕴提亲一事坏了心情。
因此在听到侍卫禀告的时候,白景渊也黑着脸出来了。
白锦言捧着书躺在椅子上,嘀咕道:“他还打算这样多久啊?”
白陌淮点评一句:“贼心不死。”
自家漂亮的小白菜方才及笄,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来拔了,便是白陌淮这商贾中有名的笑面虎对上他都挤不出一个笑。
白景渊皱了皱眉,却是冷冷道:“这就是挡住了?”
“嗯?”白檀深回神,抬起眼睛看向前院。
气度不凡的少年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侍卫,浑身散发着高冷禁欲气息。
他正想说话,便看到白羡鱼从一旁走出,挡住了他们探寻的目光。
这一下,屋子中坐着的几个男人面色都微妙的变了变。
白锦言率先憋不住气,翻了翻书,语气酸溜溜的,“这谢行蕴到底哪里好了,长得帅?可她四哥我长得也不错吧?”
白景渊默默扫了他一眼,眼不见心为静,也从他那抽了本书坐下,平静道:“叫你用功读书,十几岁的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高中了。”
白锦言郁闷道:“这和我好好读书有何关系,好好读书妹妹就能不嫁人么?”
想到他看着长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他拉扯大的妹妹,有一天会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个出了名的冰块脸,又家大业大,她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分心劳力,还得应付公婆亲戚,他就心疼的很。
在这里他们都没给小鱼儿吃任何一点苦头,便是在情势最危急的时候,小鱼儿依旧是过的最好的那一个,要真嫁给谢行蕴,要她去对付那个蛮横的长公主?
白锦言想想就糟心。
“怎么没有关系,若是真有一日,小鱼儿出嫁了,那我们便是她的底气。”白景渊徐徐道:“试想,若是我们白家的权势再高一些,高到任何人都忌惮,这个时候若是小鱼儿想嫁谢行蕴,你会担心吗?”
白锦言一怔。
若是他们白家的地位再高些,高到长公主对他们都束手无策,动不了他们的根基,这个时候还会担心小鱼儿嫁过去受委屈吗?
不会。
便是小鱼儿看上的是未来太子,他们也不会担心。
白锦言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白景渊比他们知道的要早,也不止一次听白羡鱼表明自己的心意,想的也就比他们多些。
在他们想白羡鱼是不是一时冲动,谢行蕴是不是一时兴起的时候,他已经在想,若是小鱼儿铁了心嫁给谢行蕴,怎样才能让她少受些委屈。
至于谢行蕴说的,绝不会让她受委屈之类的话,白景渊并不完全相信。
他更相信具体的行动。
白羡鱼知道哥哥们不大想见谢行蕴,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让谢行蕴在外等上几个时辰,让他承受非议,光是想想白羡鱼就呼吸发窒。
于是便来了前院,怕他们对谢行蕴的印象更糟,她也并未久留,放了谢行蕴进来之后,和他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既然谢行蕴说一切交给他,那她便相信他。
谢行蕴在白羡鱼临走前微勾起嘴角,略弯的弧度英俊地让人恍神。
比起从前不知尽头的等待,现在的日子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了。
曙光就在面前。
这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道关卡了。
从萧正的位置正好可以将正堂里坐着的四个男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大概在白羡鱼走了之后的半个时辰,其中一个男人才站起身。
白景渊走了出来,眉宇间略有些阴沉,“你跟我来。”
这话显然是对谢行蕴说的,萧正犹豫片刻没有跟上。
他们两人到了一处池塘,里头的菡萏拥簇盛放,荷香四溢。
白景渊站定,负手而立,“小侯爷一连数日前来,倒是出乎我的意外,看来对我妹妹倒是有些上心。”
空气一阵静默,谢行蕴知他叫他来,定是有什么话要问,便没有开口,等他将话说完。
果不其然,白景渊接着问:“情情爱爱这些话我已经看腻了,你若能证明你对小鱼儿的心意……”
后面的话他未说出口。
谢行蕴掀起眼皮,“比如?”
“比如……写下文书,若是我妹妹最终选择嫁给了你,那你的后院,便只能有我妹妹一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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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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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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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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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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