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见到曹氏往屋里来。金意琅心里清楚得很,必定是梅儿报告去了。
只见曹氏那通身的打扮,拢一盘发髻在顶上,罩一个八宝玲珑九凤点翠吐珠金座步摇,又点缀几朵金花,后脑勺卷一溜子尾鬓,横插两支金筷子似的的金钗子,额上打一围滚金边的抹额;脸面精心打整,昔日迎天柳月将军眉,今儿改了样式,却描的是新月观音细眉,目珠眼角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倒显出风韵卓越的风骚来;一件橘红内衬里子,外挂一件儿红缎绣金线花纹滚金边的短褂裙;手里捏一把扇,另别有一方秋香藕色绢子,妖妖娆娆,极是富贵样儿,以为是赶着去吃喜酒的。人没到跟前,那眉毛先是一挑,眼神柔和,声音先飘来了。
她“哟”的一声,接着道:“太阳光烧了你们后院子窗户纸了,这才起?”
金意琅依靠在门口,捋了捋来不及打整的乱发,她低眉顺眼,假装哀叹,与曹氏那一股劲儿形成对比。
那曹氏又说:“人告到我那儿去,免不得我要来走一遭。横竖是老太太屋里人,你们又是从北府里出来的。话说,我真这么护短,日后岂不是叫人吐沫星子淹死?”
走至金意琅面前,曹氏方又说道:“你家主子没起?我跟她说话去!”
金意琅张开手臂,拦在门口,道:“我们娘子在梳妆打扮,没好呢!太太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我帮太太去传。”
曹氏笑了,道:“跟你说?你算老几?”
金意琅道:“老几算不上,外头请进来看家护院的。是二老爷肥手大脚花大价钱请的,又是老太太主动要我过来的。差不差,就这么着呗。”
曹氏斜斜咧咧扯了那红唇烈嘴,道:“谁不知道你们今儿给北府长脸了。”
说时,她不进去,倒扬起手里的扇子,在金意琅眼前晃,嘴里厉声道:“原本我不消与你说,我只想与你主子说去。既你这样讲,管不得我不给你留面子了。你说,你们过来伺候老太太,为何对老太太跟前的人动手动脚?以为出了北府,到外头来,就越发没人管着,就能这般胡作非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么的?”
金意琅眨巴眨巴眼睛,假装不知曹氏说的什么,懵状:“太太,你这什么意思?大早上的,我是没睡醒,赶着是太太也没睡醒?”
曹氏“呸”推开金意琅的手,直闯进去。
身后,贵圆与玉圆紧随。
那贵圆垫后,转头来冲金意琅冷笑一嘴,道:“我们北府的人越发能耐了,竟把梅姑娘也踹了。这会子,梅姑娘起不来床。”
金意琅尾随的走进去。
当下。
娜扎姨娘坐在炕上,正等曹氏进来。
曹氏一到,骨碌眼儿环了下屋子,便轻飘飘的赶往炕边,坐下,道:“倒也不赖,老太太把姑太太昔日闺阁让出来给你住。你们就这般孝敬人家?”xiumb.com
因见没人主觉上茶,贵圆和玉圆冲外头喊:“有活口的没有,太太来了,也不上茶伺候。”
外头,酸梅和辣椒赶紧忙手忙脚,端茶弄水。
这里头。
曹氏又笑道:“到底是外人,一点儿规矩是没有。好在我听得个风儿,先来给你说一句。但凡人家捅去东府、西府、南府,别的太太准来找你们理论。谁欺负不得,偏捡老太太跟前的人欺负。别说你当主子的不知晓。人家梅儿一早说来你们这儿了,当是没见着,也不给她说半句好话。如今,梅儿越发起不来床,这事儿,你做主子的,看怎么料理?我今儿过来,只当说和,旁的是不管的。”
娜扎姨娘先前也听金意琅说踹梅儿的事了,这会子,曹氏又那样说,怎听不出兴师问罪的?可笑的是,曹氏一改往日跋扈,竟说前来说和的。
只怕想借故闹一番,好打发人离开茴香院是真。
娜扎姨娘淡淡的道:“昨夜,我伺候老太太吃酸乳,旁的人都赶出去了。只留我一人伺候。在里头,我们什么也没见着,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太太的意思是,梅儿下不来床,是我们惹的?”
曹氏道:“你别装。我知道你盛宠在身,傲娇也是有的。我不敢惹你,只是来给你通个话儿。待会子,我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免不得要说几句。”
娜扎姨娘道:“太太想说什么就去说吧。又来跟我们讲做什么呢?”
曹氏见她油盐不进,真的一点儿法子也没,故又按下暴脾气,和声说:“妹子啊,合着你不是我们北府的人?既是顶着北府的老脸过来,得注重不是?惹了事儿得有个了断,该怎么的,你做主子得有个意思。人家梅儿遭你金刀保镖给打了,如今,疼得下不来床,我来给你说一声,是这个意思。可是听明白了?”
娜扎姨娘缓缓一笑,道:“既是梅姑娘下不来床,这话怎么传到太太耳根去?”
曹氏道:“你就不许有个活口的看见了?人家看见了你们手脚没规矩,才报与我们说。如今,你倒是一味护短。日后,你如何自处呀?不怕威胁你说一句,你这金刀保镖啊,领了银子拍拍屁股走人,你能走么?一辈子要在这儿的。”
娜扎姨娘看了一眼金意琅,不说了。
金意琅见娜扎姨娘受了威胁,便道:“谁看见我打了人?叫她来对峙。”
曹氏“呵”一声,下巴朝金意琅转过来,道:“你说呢?”
金意琅抵赖道:“我说我不知道啊!偏要诬赖我们。谁知道哪个竖起耳朵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偷偷摸摸的行径,有人瞧不惯,便给她踹了,就赖我们。”
曹氏道:“那得呀!不是你们最好了。反正呢,我的话给你们传到了,若是梅儿丫头有个什么,总是要与你们说。”
金意琅理亏,也顶过嘴了,见曹氏也不加为难,懒得再参言语。
曹氏又说:“听说你们住进姑太太屋里,我也想来瞧瞧,二则嘛,顺带梅儿丫头委屈的事给你们听,叫你们有个准备。也算是我们北府一家子的意思。如今,我的话说完了,也瞧准了地方,果然屋子是好的,人也是好的。”
言语下,酸梅和辣椒端茶进来,正给曹氏奉递。
曹氏没接茶,她款款而起,又瞄了一瞥娜扎姨娘,道:“老太太这儿不同别处,声音说话,重不得,吃的喝的要仔细。为人处世更要仔细。老爷是不会给你说的,我作为正房里的人,如不叮嘱一二句,打脸的是我。你别怪我一大早来找你们说这种事。你们若懂得进退,知道该怎么做。或是伺候不好人家,早早的回去便罢了。”
娜扎姨娘起身,道:“谢谢太太。我们伺候得很好,老太太也喜欢吃我做的酸乳。”
曹氏点点头,拂扇子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身来,道:“昨夜老太太独留你,都说什么?你有没有冲撞到她老人家?”
娜扎姨娘闭嘴,没应。
曹氏知问得无趣,就走了,与金意琅擦肩而过时,狠狠地勾了她一眼,低声道:“伺候着吧!中府里的日子,总比北府里的日子安逸。慢慢享受也使得。”
曹氏便领着贵圆和玉圆去了。
金意琅撅起嘴巴,皱起眉头,朝她们身后“哼”。
等曹氏主仆出去,金意琅略略跟出门口,假装送,嘴里又说:“恭送二太太。”
曹氏心满意足状,出院子了。
不一会子,听到院子外头叽叽咕咕传来声音。
大约听到曹氏对梅儿说:“这口气,我给你出了。姑娘尽管散开了心,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梅儿的声音道:“谢二太太主持。”
金意琅听得,摇头晃脑,咯咯乱笑,走入屋,道:“二太太就这能耐。”
娜扎姨娘忧心地看金意琅,微微摇头,没言语。
这时,酸梅和辣椒走了进来,惊呼呼的道:“二太太一改往时,瞧着,我们越发害怕了。姑娘以后别出去招惹人了。”
金意琅道:“我也不想招惹谁。看不起她们蹲在墙角偷听人说话而已。”因又问娜扎姨娘:“娘子,这老太太后来都跟你说了什么呀?”
娜扎姨娘叹息一声,垂下头,看看酸梅和辣椒,终究没回复金意琅。
金意琅也觉得无趣,便不问了。
等娜扎姨娘梳洗齐整,寿中居派一个小丫头子来请,说:“老太太还想吃头天晚上的酸乳,问姨娘这儿还有没有?”
娜扎姨娘让酸梅和辣椒去查看罐子,看过之后,知道剩下小半碗,没了多少。
于是,娜扎姨娘吩咐酸梅和辣椒道:“你们再回北府去拿。”
酸梅和辣椒相互推辞,不敢回北府。
金意琅见着,道:“我去吧!娘子要多少?”
娜扎姨娘道:“盛满一罐子就行,老太太吃个新鲜,天天吃的话,她是吃不习惯的。”
殊不知,老太太这方差遣,无非让娜扎姨娘有点活儿干,也好有个由头往寿中居走动,相互说说话,顺了伺候的意思。
谁想,过得两日,茴香院出事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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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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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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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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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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