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怎有如此相似之人,宝珠明明死去了,明明看到老槐树底下躺着的呢,自己明明在她床前看过的呀。如今这人,行为举止,样貌体态,活脱脱是宝珠无疑。
郡主怔怔望住,心里悲叹:是了,她的眉目,稍比宝珠温婉一些,没有宝珠眼里那股潜藏的威利。
很快,郡主从这女子的头面移开目光,带着责怪神色扫了一眼庄瑚。
此般为何?因庄玳困在承福苑,宝珠离世,庄玳压根不知。当下,庄瑚把人领了来,还不知庄瑚怎么给庄玳说的呢!到底,怕庄瑚与庄玳深说太多,将庒琂困在石头斋那条线,连根拔起,一带给庄玳说了去。
庄瑚一脸奉承邀功的笑脸,令人看着不适。
郡主错开庄瑚的脸庞,直直瞪住庄玳,怒道:“日前你跟你二哥哥换了一本书来读,我忙了一阵子没空儿问,如今,这书读完不曾?进益如何?你里头想想,晚些时候我要你说给我听。”
庄玳原本迎笑呢,这会儿一脸紧张,拉住他大姐姐庄瑚的衣袖,寻求帮助,庄瑚拍了拍的手,笑着安慰。
庄玳又转身拉那“宝珠”,道:“宝珠姐姐,帮我跟太太讨个情。横竖我是读书的,你才刚进来不也看到了?”
宝珠?郡主浑身不觉然沁入冷气,暗暗打了个激灵。
随即,郡主叱喝庄玳:“还不去!”
庄玳见他母亲没再有不悦,便点头,乖乖入内。
郡主也不打算再跟庄瑚言说什么,勾了一眼“宝珠”,便往自己屋走去了。庄瑚茫然不解状,回头对“宝珠”低声道:“去!去呀!”
“宝珠”乖觉,笑盈盈走下来,快步去扶郡主上台阶。
郡主也没推辞,就是觉得有双手扶住自己,慎人的慌。
入屋内。
郡主下意识地推开“宝珠”,身后站的绛珠、玉屏早吓得不知所以,怯怯的在后头远处,不敢靠近。庄瑚进来了,笑道:“太太……”
郡主冷不丁打断,并要绛珠和玉屏去关门,并守住门口,以防庄玳来。
完毕,郡主才仔仔细细看“宝珠”。
庄瑚见郡主这般,心里更是欢喜,介绍道:“太太,这是宝珠。还是你屋里的人。”
郡主缓缓在炕上坐下,依旧不言语,眼神却离不开“宝珠”。
那“宝珠”也机灵聪明,见如此尴尬,她赶紧撩起裙子,跪下给郡主磕头,道:“宝珠给太太拜安。”
郡主惊醒地,笑道:“起……起来!”
“宝珠”起身,庄瑚又示意她给郡主倒茶,她主觉的去了。
庄瑚往郡主那边站去,也坐在炕上,道:“太太,觉着人如何?”
郡主略是惊慌,不安道:“这是谁?怎么支使我这儿来了?”心里疑惑,也高兴,虽然常日陪伴的宝珠去了,眼前这个,看也如宝珠这般好。
庄瑚等宝珠把茶倒好了之后,扬手示意,宝珠自主端礼,往外头退出。
郡主知庄瑚有话说,便让绛珠、玉屏带人出外头。
稍后。
庄瑚对郡主道:“太太,我们三老爷看你为宝珠过于伤心。这几日让我跟北府的合计,找个人宽慰太太。正好,就找着了。依太太看,像是不像?”
郡主笑道:“难为你们的心。老爷如今怎拘泥这些了,怕是你们怂恿的他。”
庄瑚道:“无论谁怂恿谁,都是为了太太你。太太若是喜欢,就留下吧。好歹我看这一二日观察,她的人不比先前宝珠差。老爷说了,仍叫宝珠。”
郡主心里总觉得不妥,因是老爷指使这般做,若不要,反而伤老爷这份情。再者说,自己确实为宝珠的离去忧思。
庄瑚见郡主未松口,又道:“人是干净的人,查过了。原是北境逃荒过来的,听说前两年,她家淹了水,收成不好家乡饿了许多人,她算幸运的,跟一家人逃到京都,艰难得紧,家人养不活,卖给了敦王府做苦差,那王府福晋是出了名的挥霍手,缺银子转手给两江总督下头的一家人,那家人要随官南下,这才叫人再转手。不料,那日老爷去总督府边上的公官议事,巧是叫这丫头来上茶,老爷就看见了。那时不动声色,一面在那儿耗着,一面差四通和八达回来找二老爷,要二老爷出面跟那边的人联络勾兑,看怎么把人购回来。这一打听,正巧,人家要把丫头卖出去,因不好张扬转手,仍留在府上伺候。二老爷打听得,原本叫管家去交涉,给些银子就领回来,谁知管家要忙南府那边的丧仪,不得空,这才叫我们士德出面,士德去了,原本稳稳妥妥,可士德平日不走官道,人家面生,非要敲我们一笔银子。士德拿不住主意,叫人回来问我,我觉着那些人够黑心的,欺负上我们庄府来了。太太知道,二太太比二老爷还会巴结官道儿上的人,我便找二太太说去,谁知,二太太也不得闲,篱竹园那位不正闹着么?我就顶着万难,去了总督府那边。可万幸,人家那边认得我,给的钱也不要了,说‘难得跟庄亲府攀扯上,当是孝敬了。’我觉着不好,就说‘这丫头跟我们太太有缘,我们太太正缺这样的人。’,哎哟,他们一听说太太你来,急忙给跪下了,不但不要银子,还封了个红托子,说给这丫头置办一身新衣,好捯饬装扮来见太太。”
郡主听得,感叹曲折,道:“倒是个可怜人,那年宝珠来府上,不也是这样身世?那倒是缘分了。只是,我们老爷也太贼了些,在背后算计挖人。传出去,不太动听。”
庄瑚笑道:“横竖联系不到老爷身上来。是我去把人带回来的。关系不到。”
郡主叹道:“如今不要也不得,人都往府里来了。退回去,人家还得说你的不是。真要了过来,人家给的银子务必退回去才行。另外,备分礼谢人家方是道理。”
庄瑚点头,道:“我和士德商量,是这个意思。这不,一回来叮嘱好了丫头,领过来给太太瞧,也想跟太太说太太担心的意思。”
郡主道:“你办事我们是知晓的,何苦有大姑爷帮衬,再妥当不过。回头,你找绛珠,我吩咐她拿银子来,还得辛苦你送去总督府那边。别差了。”
庄瑚连连点头,道:“自然的。请太太放心。”
郡主不解道:“可是,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相似之人?”
庄瑚叹道:“要不说,无巧不成书,机缘嘛。那些年太太在凤凰阁供佛,供出的一段善果。都是太太修来的,算先宝珠的也得善果了。”
郡主问:“她多大年纪?”
庄瑚道:“二十整。我听她说,原也许了人,可那家人逃荒时都死了。”
郡主摇头道:“到底,年纪轻,宝珠都三十好几了呢,这二十岁的人……”
庄瑚听着,怕郡主是嫌弃人家,便道:“太太,丫头是穷苦人出身,不比我们府里那些丫头娇贵,她肯吃苦。你瞧她,虽然二十出头,可面貌跟宝珠有无大异?穷困出劳相,劳相吃岁数。看着,倒跟宝珠年岁差不多。”
郡主沉沉点头,道:“都是你们一片心,无妨。年纪轻,以后教导吧!”
这事,郡主算敲定,收下了。庄瑚再叫进来,叮嘱一番。经得郡主同意,仍旧叫宝珠。先宝珠的事,府中诸人,再也不能提及。
因说到这里,郡主问庄瑚:“你跟玳儿说什么不曾?”
庄瑚道:“没说什么。”
郡主道:“府里出那么多事,我有意让孩子们别参合进来。免得乱他们的心。”
庄瑚道:“太太思虑的是。可,人多嘴杂,不免都知道的。何苦为这么个小人物防着呢,他该知道由着他。三弟弟在学业上,不会为这点家里闹事乱了什么来。瞧才刚,他还把宝珠当作先前的宝珠。我都没捅破口去提。”
听悉,郡主安心了,道:“他知道是他的事,我们不提自有不提的道理。免得觉着牵扯到他妹妹来,得闹个没完没了。”
庄瑚惊醒道:“哦,原来太太担心这个。那我知道了,往后,我吩咐下去。让他们注意点就是。”
余后,庄瑚去了,私下再叮嘱宝珠若干事务。要知道,宝珠进来,庄瑚已对她有一番的教导训练,事事以先前宝珠为模板,要她仿她,如今仿有六七成,骗骗府中其他人还是能行。
而绛珠、玉屏见到宝珠,不太敢亲近,总觉得她是先前宝珠托了魂,多少忌怕着,日久了,看郡主待她比先宝珠还好,嫉妒心便有了。这是后话。
如今庄瑚回去,恰好有丫头来报说,琂姑娘梳洗好了,琂姑娘要她们来给太太说一声。
丫头给郡主报告说:“琂姑娘说,要回石头斋。”
郡主沉思许久,没有回复。
玉屏得罪过子素,这会子庒琂要是被放回镜花谢,她怕子素把坏话传给庒琂,庒琂必去老太太那里报告,届时自己吃不了兜子走,便给郡主说:“太太,横竖是姑娘一片心,就让她留在石头斋吧!”
郡主道:“老太太放过话了,得让你琂姑娘回去。”Χiυmъ.cοΜ
玉屏道:“老太太如今身体康健是大头,我们把姑娘送回去,万一姑娘说在我们这边处不好,岂不是让老太太生气?”
郡主怒道:“胡说!我们怎么亏待你琂姑娘了?你什么心啊你!”
玉屏说错话,赶紧自己掌嘴,道:“我都是为太太着想,说错话了。”
郡主虽然这样责怪,心里也如此想。便道:“晚些我去寿中居一趟。那先让琂姑娘回石头斋,一切用度,跟玳儿他们一样,不可缺少怠慢。”
玉屏点头,着手去办。如此一来,玉屏一方面得争取时间跟庒琂套关系,借机把对子素的不好,全补偿给庒琂,以免庒琂日后寻她麻烦;一方面,怂恿绛珠去找庒琂的不是,好把罪过推给绛珠。其中曲折,多是丫头为了上位,巴结,讨好,相互踩踏,相互算计的伎俩罢了。这与庒琂、与郡主等西府人无关。
玉屏受了郡主的吩咐,她头一个响应替郡主去见庒琂。
到了庒琂面前,先是安慰,后是话语温柔讨好,再道:“原本太太要送姑娘回老太太那儿的,我听说姑娘有心留在石头斋,我想呢,姑娘一片心至诚,也是我们府里的小姐。该留我们府上。我跟太太说了,就让姑娘留在府上,安排一处院子跟***那院子一般给姑娘。可我听说,姑娘执意要回石头斋,我就顺口求太太,那就让姑娘在石头斋吧,我们几个费点心去把石头斋整理整理,也能住人。求了好几回,太太才听的。”
这样说,庒琂很感激她。
玉屏又说:“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人跑不动的,我脚劲儿力气大,定为姑娘跑。”
庒琂感激万分,道:“那谢谢玉屏姐姐了。”因成功留在西府石头斋,又见她们这般客气,庒琂进一步要求:“姐姐,跟以往一样,我在石头斋该怎么就怎么。不必有什么特殊的。如今日太太要我梳洗,你们整得跟贵妃沐浴一般,叫我心里担不安了。”
玉屏道:“这有什么,姑娘原本是小姐,就该这样。”
庒琂也没去给郡主道别,跟玉屏一路回石头斋。安定下来,玉屏又和几个丫头子抬一大食盒来,说太太心疼庒琂身子,让好好进补,另外自己也怜惜姑娘,还亲手做了哪样哪样。玉屏百般谄媚讨好。
庒琂原不想接受,可想到地下的鬼母和三喜,这食物正来得时候呢,故而,假装推脱几次,勉为其难收下了。
一切妥当,庒琂想等晚些时候,夜深人静了,她再往地下去看鬼母和三喜,她也思考着,看用什么法子把鬼母和三喜带上石头斋来照顾,这样一来,想必三喜的伤病或能好得快些。
谁想,这个想法是祸害,西府人知道三喜没什么,传到北府,如何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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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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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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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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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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