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的世界里,只见风从一片蔚蓝色中吹来,吹向了另一边蔚蓝。
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涌起,白色的泡沫在海面上编织出巨大的网络,其飞溅的模样又像极了冬日里的雪尘。
即使在排水量超过一千吨的游轮上,依旧能感受到清晰的起伏。
而根据尹甸的说法,这几天可是难得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风平浪静……呕!”
苏优雅地放下手中的钓竿,站起身,扶住甲板栏杆,对着碧蓝色海面一阵干呕。
他左手边的米凯尔同样手持钓竿,他唇角翘起,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啧啧啧,苏,你都把我的鱼吓跑了!”
苏脸色苍白,沉默地躺回了椅子上,不发一言。
他右手边的凯文同样也不闲着,将目光从毫无动静的鱼线上收回,“别这么埋汰人嘛米凯尔,苏起码比千劫好吧?真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强大的男人,居然晕船晕到三天下不了床哈哈哈——呕!”
米凯尔舒开眉毛,在一声长叹中摇了摇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说起来却是值得窃喜……啊不是,庆幸。
这种晕到天昏地暗,吐到胆汁清水的苦头,他早在很多年前摸索第二律者权能的时候,就已经吃腻了。
如今只不过是一点海上的小风浪而已,奈何不了我——米凯尔用力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将胃部的不适压下。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海上风浪带来的颠簸与眩晕感,确实远不如相位穿梭时那么严重,但是奈何它绵延不绝、回味无穷啊!
相位穿梭的眩晕感再强,也不过一时,而第七次崩坏时,为了通过电梯将律者带到基地外,峰值超过二十倍重力加速度的过载米凯尔都能硬生生承受了……
可……
可……可他们已经在海上漂了三天了!
米凯尔揉了揉肚子,还好没吃什么东西,但凡吃撑一点,他的下场不会比旁边两个男人好多少……
但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
他们几个雄性生物被晕船折磨得身心俱疲,但再看一看甲板另一侧,海风将女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吹了过来,不由得让人脑袋更加昏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造物主偏心,还是女孩子会什么神奇魔法:蹦蹦跳跳的爱莉、在高处品酒的尹甸和阿波尼亚、大呼小叫地钓鱼的帕朵、在甲板上仍不忘练拳的华、与克来因一道站在不远处,半边脸是不屑,半边脸又有些神往的梅比乌斯……总之……这艘船上所有的女孩子,好像都不怎么……
晕船!
反观男性同胞,还能站在甲板上……不,是躺在甲板上的,就只剩下米凯尔、苏、凯文三个人了。
….常年在逐火之蛾“神秘榜”排名榜首的千劫已经晕了三天,科斯魔倒是完全不晕船,所以理所当然地分到了照顾千劫的任务。
这哪里是度假休息……这分明是来受罪的吧!
“喔喔喔!咬住了咬住了!爱莉姐!阿华!别愣着快来帮咱!啊啊啊!咱要掉下去了!这可是条大鱼啊!”
钓竿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弯曲成了九十度,好在米凯尔构造时选用的材料特殊,一时间倒也断不了。
在爱莉希雅和华的帮助下,帕朵连连后退,随着海面上一朵雪白浪花绽放,一条几乎与人差不多大小的大马林鱼跃了出来,它的背鳍如刀,嘴前一根巨大的长枪,整条鱼像一杆长枪般笔直地从天而降。
在场的几个女孩,哪怕是在其他融合战士眼里毫无战斗力的帕朵,理论上都能轻松应付这条大马林鱼,但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只装作如此……
一个可以手撕审判级崩坏兽的女人、一个可以手撕帝王级崩坏兽的女人,还有一个可以手撕这条大马林鱼的女人就这么尖叫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可怜的大马林鱼一头砸在游轮甲板上,又抽搐了好几下,最后滚了半圈,晕过去了。
米凯尔的呼吸有些沉重,他转过头,却发现凯文和苏也在死死盯着那条大马林鱼。
三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战果——
三个空空如也的鱼桶……
水质看上去有些浑浊了,那是连里面本来给钓上来的鱼准备的海水都蒸发了不少,以至于有杂质析出。
“咕——咕噜噜……”
三人同时捂住了肚子,良久,苏迟疑着开口道:
“米凯尔,要不咱们认输吧?”
凯文捂住额头,一副不愿见人的模样道:
“虽然我也不想做认输这种事,但是米凯尔……这已经是帕朵钓上的第五十三条鱼了,而我们还是零……完全没有胜算啊……”
苏很快又接过话道:
“按照你和爱莉希雅立下的赌约,比赛过程中只能烹饪钓上来的鱼,不能吃其他食物,直到一方认输为止……虽然融合战士不大依赖进食,但是已经快要两天了,呃,肠胃实在是不大习惯啊,之前肚子里的存货都因为晕船吐光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觉地捂住了鼻子,可即使如此,烤鱼肉的香味还是渗过他的指缝,飘进了鼻子里。
长时间的断食以及身体晕船后的虚弱,让一向澹定而优雅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吮一吮香气蹭过的手指。
“杀人诛心了……”
米凯尔扔掉钓竿,半躺在躺椅上,低声控诉着。
“不过,到底是谁烤的鱼,这么香?樱和维尔薇不在,她们几个里应该没人会做‘正常的饭菜’吧?是尹甸还是……米凯尔!千劫和科斯魔叛变了!”
….凯文拖着虚弱的身体,居然直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直跺脚,动作一时间过于剧烈,以至于他衬衫上唯一一颗扣子都崩飞了。
那其中当然有愤怒之意,但更多的则是懊恼。
他暗中给苏使了个眼神,虽然对方一直闭着眼,但作为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他应该能看见。
他的意思是——
“要不我们也叛变?”
“呃……”
苏稍稍沉吟,真男人本不应为五筐鱼折腰,但如果在饿死的边缘,那就另说了。
更何况,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住朋友,但叛变后去的那边……不也是朋友吗?
米凯尔脸颊的肌肉耸动了两下,都用不上悄悄使用第八律者的权能,他都能猜出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毕竟男人间没有朋友这一说,只有损友。
不背叛那还叫损友?
但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情况已经万分危急,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凯文,苏,固定好姿势。”
“什么?”
双重虚数屏障将三人周身的狭小空间笼罩,特殊的光影反射下,从外界看来,屏障内的世界仿佛被凝滞了一样,当然,考虑到三人都在钓鱼,一动不动也就情有可原了。
尽管如此,米凯尔还是做贼心虚地张望了一下,而后快速打开空间裂隙,从中取出两块压缩饼干,抛到凯文和苏手里。
“……”
“……米凯尔,你这……”
“打不过就只能作弊……啊呸!什么作弊!这叫兵不厌诈,快吃!”
空气中不光有烤鱼的焦香,还有辣椒和孜然粉的混合气味,而凯文和苏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压缩饼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米凯尔……你到底和爱莉希雅下了什么赌约?至于这样吗?”
凯文剥开了压缩饼干外的薄膜,却下不了口。
“别废话,我特意调的肉松味,你吃不吃!”
“……”
“吃!你为什么不吃!”
“……我想吃烤鱼。”
空间屏障悄悄散去,凯文和苏的腮帮有些股,因为怕被看出来,他们甚至不敢大口咀嚼,只能任由饼干被口水泡软之后,用脸颊还有后槽牙一点一点磨……
米凯尔搓了搓手,将饼干的碎屑拍进空间裂隙,毁尸……消除赃物。
他还不忘了提醒道:
“嘴上的饼干屑擦一擦,太明显了。”
“这波石日晒进然着(这不是你塞进来的)?”
米凯尔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没有人比我更懂强行投喂!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忘向甲板那头瞥了瞥,却不料正好看到爱莉两手各端着一盘烤鱼走了过来。
海风横着拍来,扬起了她那素白的裙角,依旧是米凯尔曾经买的那件,但他本人此时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番风景。
“快咽下去,他要过来了!”
….米凯尔嘴唇不动,用腹语轻声提醒道。
“咽不下去啊……”
凯文和苏都要流泪了,一块压缩饼干确实不大,但足够长,被米凯尔一通强塞后正好横着顶在两边脸颊内侧,这吞也吞不下去啊……
爱莉希雅见状,得意地笑了起来:
“好啦!我看见你们吃东西了哦!米凯尔,规则怎么说的?哦!”
米凯尔瞥了眼破罐子破摔下不再掩饰,大口咀嚼起饼干的二人,强装澹定地反驳:
“哦?可是偷吃东西的是他们两个,雨我无瓜。”
“唔!呜呜呜呜呜!”
凯文闻言,愤怒又哭笑不得地指着米凯尔。
他还在想,为什么米凯尔只给了他们两个饼干,自己不吃……
原来连这个都想到了!
爱莉希雅再次轻笑起来,那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哎呀米凯尔,如果有人偷偷摸摸使用第四律者的权能操控洋流,这算不算作弊呢?”
米凯尔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钓竿,站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顶。
“好了好了,我认输,行了吧。”
爱莉直接被他这副表面无所谓,其实心里极不服气的神色逗乐了。
凯文看了眼苏,两人悄悄离开了现场,临走前还不忘拿走爱莉手上端的烤鱼——有这玩意儿吃,谁会选择吃狗粮?
爱莉绕着米凯尔转了半圈,最后懒散地躺在了他原先坐过的躺椅上。
“呐!米凯尔!当初可是说好的,这一次比试,输的那个人要答应赢的人任意一个请求——做什么都可以哦!”
“啊——”
这拖得很长的一声并非惊讶,而是象征着应答。
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虽然很想说:“鱼都是帕朵钓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那毕竟是规则允许之内的操作,要怪就怪米凯尔找了两个……和自己一样不会钓鱼的队友……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虽然理论上什么都可以,但是那种让我把月亮给你摘下来的傻话就别说了。”
输都输了,赖账这种事米凯尔还是不会做的,虽然以往每次遇见这种事,爱莉希雅的要求都会……很羞耻……
阳光被阴云遮蔽,海面自然也算不上波光粼粼,相反,海与天在米凯尔的眼中逐渐分出了界限,海水在暗澹的光影下不再碧蓝,而是显露出浓重的黑色。
如漆如墨,时而攒聚,时而跌落。
米凯尔凝视着这样的海面,足足有十分钟,没有听到爱莉希雅的回答。
“怎么了?”
他诧异地偏转过头,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他并没有去看爱莉的神情,而是将视线撒在了那双,在被海风掀动的裙角下,时而显现、时而隐藏的小腿。
“米凯尔……”
“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类似的游戏,应该是在札幌的那次,我最后提出的要求是什么来着?”
….一股麻意以米凯尔的心口为,向着全身上下扩散,他低沉着嗓音说道:
“你让我把月亮给你摘下来。”
说完这句话,米凯尔自己都笑了。
他并没有刻意地去记忆,但两人曾经相处的这些片段却从未离开过他的脑海,就比如他先前说那句话时,其实根本没有刻意去回忆,这话语就像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喉中,很顺畅地轻吐出来。
自天空阴暗后,海风也粗野了起来,吹得爱莉的裙角哗哗作响,几乎要倒掀过去。
“要走光啦!”
米凯尔轻叹一声,摄过爱莉的裙子,曳到躺椅的一边,而后自己轻轻坐下,帮她压住。
从头至尾,爱莉并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仿佛知道他会如此做一般。
直到这一切都告一段落,她依旧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而米凯尔也并不催她。
即使看上去是风暴降至的天气,即使凯文在不远处呼喊着让他们赶紧撤到室内避雨,两个人依旧保持着静止,仿佛已经脱身于周围的世界。
其他人见状也不强求,反正海上的风暴对于这两人来说也不过尔尔,足以应付得过来,甚至都不用担心他们有感冒的可能。wWW.ΧìǔΜЬ.CǒΜ
雨丝很快交织成雨幕,海面上逐渐腾起水雾,一时间前后左右都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这下子,倒真像是与世隔绝了。
米凯尔也早过了那种,想要拉着心上人一起淋雨的疯狂年纪了,虚数屏障比雨早一步出现,第一层笼罩的是他和爱莉周身的小空间,第二层则是将整个游轮都包裹了进去,这样也不怕这艘排水量一千吨的“小东西”在浪潮下倾覆了。就连那种起起伏伏的感觉都澹了许多,想来他们也不会再晕船了吧?
在朦胧的雨中,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爱莉终于开口了。
“米凯尔,还记得,有人说过:自由不意味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但我想说的也并非这个……该怎么说呢,你也感觉得到吧?相比起‘我想要’什么,不,准确来说,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确‘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与之相反的,人总是能很轻易明确‘我不想要’什么。”
米凯尔不由得想起了第八律者构造的梦境。
对于凯文而言,他曾以为自己想做个英雄,彻底将崩坏驱逐出世界的那种,但直到陷入梦境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晓自己的渴求——
不过是平静的生活,从到处释放着的校园时光,到长大后的趋于平凡,他想要的也只不过是普通人平凡的一生而已,一个不会与任何超自然现象接触的一生。
或许默默无闻,或许太过平凡,以至于米凯尔作为第三者,在听到他关于梦境的描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吧?
你想要的就只有这些?
….唯一不出意料的,也只有梅了。
但与其说梅在梦中的存在是他,倒不如说,是。
而对于米凯尔来说,第八律者为他构造的梦境几乎就是凯文的翻版——
一样平凡的生活,会为了赚取稿费养家而半夜爬起来写作,会为了该让女儿什么时候起床与爱莉争辩……会像绝大部分父亲一样,在洗漱之后无所事事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妻子给自己送上热乎乎的早餐。
米凯尔当时觉得,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所以他才会那么清醒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梦境,所以他可以快速做出决断——和凯文的自我和解、自我说服不同,他以几乎最粗暴、最无情、最残忍的方式破开了那个梦境。
但在之后的两个夜晚,他辗转反侧,脑海中都是那个未曾做完的梦境。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用第八律者的权能让自己重新陷入那个梦境,而后看到后续。
或许,那个梦境并不是一点都不迎合他的心意,而是……完完全全就是他想要的一切。可正因为太完美了,所以才让米凯尔格外清醒地认识到其梦境的本质。
可这都是猜测而已,他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一个人真正想要什么?这是一个值得思考一生的问题,因为它决定了一个人要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态度,去做怎样的事。
但……一个人不想要什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立即就可以给出答桉的东西。
因为那必然是每个人在生存的时候,都会提心吊胆地害怕失去的东西。
米凯尔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就像凯文不想要失去梅一样,他……
他撑在躺椅边的手挪了挪,悄悄抬起,却依旧不敢去握她的手。
或许在别的事情上他坚定了许多,勇敢了许多,但在那个历史遗留问题上……
他还记得凯文有一句话——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
但所谓的性格,并非一成不变之物,人在不断成长的经历中,会磨去一些不想要的东西,乃至于近乎“完全”杀死曾经的自己,可终究是有一抹底色埋藏在心底,那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净、抹不去的。
而对于米凯尔来说,情感上的被动接受,毫无疑问是那抹底色中的一片。
更何况他有错在先。
他几乎没有主动表达过情感,他和爱莉在那之前本有些水到渠成的意思,但即使是这般顺畅的感情,在遇到一些小“堵塞”的时候,也往往都是靠爱莉的主动,或推动、或引导着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
至于对其他人的,他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就比如梅比乌斯,他自然很早就发现了她对他的“兴趣”有些过头了,但却一直欺骗自己——那不过是她对于律者本身的兴趣而已。
….没想到他唯一主动的一次,就是王炸,把原本还算清晰的线条炸成了一团乱麻。
而在那次主动之后,他又当起了缩头乌龟——或许在面对其他错误时他已经可以正视并弥补,但唯独这一件……
她无法回应梅比乌斯越来越强的依赖,也不敢回应爱莉希雅那若无其事的态度……他其实也很清楚,从单纯的角度来说,他应该做出某种舍弃,可这种想法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两年,却始终没有……
伸出的手一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不,或许这就是他所期待的——爱莉希雅主动握住了他那听在半空中的手。
她的声音一反常态地平静,这在曾经也不过出现过寥寥数次。
“说起来,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啦!至少一时间是说不出来的,但是,米凯尔……”
“……”
“我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我不想和你继续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不正常关系了。”
米凯尔忽然反握住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用力握紧,五指就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背对着她,也没有动用第八律者的权能,但多年相处的心意让他猜测着——她现在正将空着的右手抬起,而后轻轻覆到自己颤抖的手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米凯尔颤抖的五指被她的双手合在了掌心。
于温暖之中,颤抖逐渐平息。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对方手心中那股湿热的汗意。
“所以,这一次,我的请求就是——米凯尔,能让我们的关系回到从前吗?回到那件事发生之前。”
我何尝不想呢——米凯尔这么想着。
可他……
“米凯尔,你成长了许多,应当明白不能因为曾经的错误裹足不前——可其它的错误你都能用力弥补,为何唯有这一件,你选择逃避错误,不去纠正,不去弥补,放任那错误造成的伤害持续不断地刺痛着三个人的心?”
“啊!”
米凯尔眯起了眼睛,爱莉提醒他了——他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以为不处理就可以不再伤害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却忽视了放任问题不管,本身也是任由问题继续伤害着每一个人。
而且。
如果继续逃避下去的话,他和曾经他讨厌的那个自己有什么区别?如果不将这个坎跨过去的话,以后他遇到类似的问题依旧会逃避,那么终有一天会走回曾经的老路。
但他并不认为应该像爱莉说的那样做。
“即使要弥补这个错误,我也并不认可这种方式——你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这样的解决方式,依旧是你用自己的退让去原谅了我的错误,你永远是最吃亏的那个。而且梅比乌斯……”
“哦?那你的方案是什么?”
米凯尔深吸一口气,他对此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从“负责”的角度上显然是那个方法更好,但是……总之,此时已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可他还未开口,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下,而后后背上又被捶了几拳,力道越来越小——
….“笨蛋米凯尔!你不就是希望我舍弃你,而你也就此去对梅比乌斯吗?但你以为这样的结局就是完美的吗?我说过——我不想要失去你,也无法接受失去你。我相信你也是如此,不然不至于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却一直不说,对不对?但是你所想的那种方式,只会让我们两个人伤的更重!”
“……”
米凯尔本以为爱莉的语气会是沉重的,可没想到她揪着他的耳朵,语气越发轻快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的要求已经提了,你可不许食言!当然,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唉,我本来不想用这种措辞,但看来这样说的话,你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如果你真觉得亏欠的话,不如做些什么来弥补吧!嗯,就用这个好了:在未来的某一日,无条件答应爱莉希雅的一个请求!”
“……爱莉希雅,这是,第七次崩坏结束后,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
“哎呀!那个时候我并不愿意用这种措辞,但谁让你想要这样呢?那我也只好这么说咯!你就说你接受不接受吧!”
米凯尔沉默了一瞬,他本还想说梅比乌斯的问题,但他又明白——爱莉希雅不会对此装聋作哑,而她现在要的只是一个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答复。
“嗯,哪怕你要我帮你把月亮摘下来。”
“噗哈哈哈!”
爱莉趴在她肩膀上大笑起来,笑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不断回响,以至于再分不清哪一声是笑,哪一声是雨。
她从背后抱住了米凯尔,双手从后捧住他的脸颊,而后食指一戳,向着两边拉开,帮米凯尔扯出一个笑容。
“至于可怜的梅比乌斯奶奶……欸嘿!如果换个角度想一想——把梅比乌斯也看作是我的爱人,不对,她本来就是我的爱人呀……哎呀!那不就变成我左拥右抱了!不行不行,我今晚就要去梅比乌斯的卧室临幸她!”
米凯尔本压抑着那份激动,想再维持好自己崭新的高冷人设,却不料直接被爱莉这一句话打回原形——
他先是肩膀开始抖动,被爱莉挤到两旁的脸部肌肉开始向着颧骨的位置堆积,他的笑声也很快融进了雨声之中,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爱莉的手滑到他的肩膀,稍稍用力,他顺从地转过身,单膝跪在她面前。
两人互相捧住了对方的脸颊,虚数屏障能阻隔海风,却不能阻隔寒意,但两人却都感觉到对方的脸颊从冰冷到温热,而后迅速变得滚烫。
最后,米凯尔终于主动地贴上脸庞……
这个吻,如沃斯托克漫天冰雪中飞翔的大雁,它出现的有些许突兀,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又如春分后的日落,它似乎推迟了好久才来,但它终究是来了。
而后,磅礴的大雨将忘情的二人完全淋透——米凯尔用事实证明了,他依旧是把与心爱的人同淋一场雨视作浪漫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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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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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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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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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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