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五号底层舱室内的酒吧中,卡罗尔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跪在椅子上,两肘支着桌子,凑到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孩耳边窃窃私语。
“第一律者看上去比凯文老大还要年轻啊。不过他确实与其他律者不一样呢,你要不说的话,和普通人完全看不出区别。”
“哪里看不出区别?你看他那忧郁的眼神、那紧锁的眉头、那托着高脚杯的纤细手指、那优雅的神态……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律者!”
“啊——卡罗尔你好变态!”
“啊咳咳咳!”
卡罗尔连忙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她的眼神中忽而闪过一抹追忆,而后不由分说地拉起金发女孩儿。
“不行了不行了,没想到隔着这么远还是这么冷,再待下去我都要感冒了……走,赶紧走!我再给你介绍一下爱管闲事的爱莉希雅,还有只要报上名字就能让小格蕾修不敢大声哭闹的梅比乌斯博士!”
“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哒哒哒……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都哒哒哒……”
灯光一下子暗澹了,刺耳的音乐声响起,伴随着不断爆闪的彩光灯,阿尔德米尔和依文洁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并肩踏进舞池,跳起米凯尔根本说不出名字的舞蹈,也将两个少女自以为私密的对话彻底驱散。
相比于浮夸的舞蹈与喧闹,每次到了这种时候,米凯尔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弄一点吃的,再弄一杯饮料,于是无形的屏障将死寂的他与欢快的世界完全隔绝。
在这种时候,往往只有端着五六盘甜点心的爱莉能突破这种隔绝,出现在他狭小而不能容人的世界里,为这个无趣的世界带来一点色彩与声音。
可今日不同。他身上多少还负担有某种“外交”意味。
没错,这是熟悉的“胜利”舞会,人们在热烈庆祝着第五次崩坏的结束。
与先前举行过的几次一样,在这个夜晚,没有人会记得阿提卡市死伤殆尽的十余万普通人,没有人会记得第五律者其本身不过是个可怜的少女,没有人会记得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这么微不足道的胜利。
不,或许大家并不是忘了,只是选择性忽视而已。
毕竟真相是那么地绝望,绝望到人类需要用大量的酒精、高热量的食物、以及与异性的深入交流,才能扭转精神上的颓势。
但也有不同,比如——这明明是逐火之蛾的胜利舞会,却混入了几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却又没人会去驱赶的身影。
“我说,凯文……你们自己搞什么晚会,何苦把我叫上呢……”
….米凯尔的掌心散发出热气,待杯中凝成冰块儿的棕色汽水缓缓化开之后,才轻轻呷了一口,他的眉头难得舒缓开来,细细感受着一个又一个小气泡在口腔内轻轻爆开的感觉——凯文牌冰箱,很好用。
“什么嘛,你自己明明很享受才对。”
凯文摊了摊手,他方才全程目睹了米凯尔放松的表情,自然不会把他的抱怨当回事。
“不好意思。”米凯尔指了指杯子,“我享受的可不是这种没有意义的舞会,只是单纯有些想念逐火之蛾那个做格瓦斯的师傅了而已。”
“……”
“不过,梅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你和我单独交流?”
米凯尔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满。
凯文轻笑一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能看到一抹亮眼的粉色在吵吵闹闹的人群中穿梭,她左手牵着伤势还没好利索的卑弥呼,右手牵着满脸不情愿的梅比乌斯,梅比乌斯又牵着希儿,而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道凯文只要远远瞥见,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的身影。
“喂,别说的好像我想陪你似的,你以为我不想和梅在一起?”
他口头抱怨了两句,语气不知不觉间又褪去了稳重,再次回到了曾经那个男孩儿的模样。
“苏在你那里还好吗?”
“不错的,他在黄昏街开了个小医馆,几乎是免费为那些人治病。”
“挺好……”
凯文的脸上确乎是欣慰的笑容无疑,但语气莫名有些伤感与寂寥“还真是羡慕苏啊,他确实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米凯尔,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第五律者她……”
“凯文,你要的那个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凯文的脸色一瞬间精彩极了,他没想道米凯尔的回答是如此干脆,又似乎带着些意有所指的意味。
只是以他的层次,还无法得知米凯尔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他所能做的,只是将米凯尔的话语、神态、语气统统记录下来,再交给梅去揣测分析。
“说起来,梅把我当时的第一人称战场录像都删除了,还不允许我向任何人头透露律者展现过人类情感的事实……”
虽说凯文总是无条件服从梅的命令,但这并不能消除他的不解与困惑。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也就算了,在米凯尔面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些牢骚。
“这很正常,如果让普通士兵知道了这件事,未免有些麻烦。他们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杀人’的战士,心态想要转换过来并非易事,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不告诉他们,看一看下个律者的情况。”
“是这样吗……”
“咳咳!”
眼看着舞会已进入了高潮,米凯尔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原本的话题:
“那么,闲聊时间到此结束,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米凯尔和凯文都做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
….但仅仅是几秒过后,两人会心一笑。
那是属于米凯尔和梅的默契,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双方却都已做好了将事情导向同一个结果的准备。
一切正如梅回应所言:“我会负担起所有的责任的。”
两条河流起于殊途,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多走了那么多的弯路,但,合流的机会近在眼前。
…………
“欸!你就是那个唯一幸存的男孩儿吗?”
听到陌生的声音,科斯魔缓缓抬起头来。
于是他只是轻轻瞥了眼卡罗尔,便继续低下头,摆弄着一块破损的手表。
说是手表,其实只有一块残缺的表盘留下。
银色的金属边框有些扭曲,还残留着黑色的灰迹,那是高温炙烤过的痕迹。
科斯魔轻轻拨弄着手表的指针,这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的手表,表镜早已在高温低温的反复下碎裂,内里的齿轮机关同样如此。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在和你说话呢!”
科斯魔这次连头也没有抬起了。
他默不作声地摩挲着安娜留下的唯一物件。
“黛丝多比亚,我们走,这家伙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卡罗尔气呼呼地就要离去,但金色头发的少女却并未如她所想地跟上。
她对着卡罗尔回以一个歉然的笑容,而后轻轻蹲在了科斯魔面前。
“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啊……卡罗尔,她其实不是故意的。毕竟,她也是作为幸存者加入的逐火之蛾,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可能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的一位朋友的影子吧?”
“……”
科斯魔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少女轻柔的语气像是丝绸擦着他的脸颊滑过,最后又如流水一般汇入他的大脑,甚至还能感觉到清爽、甘冽的回味。
这种语气、这种感觉对于少年而言并不陌生,所以他才这么激动。www.xiumb.com
他终于高昂起了头颅,却又失望了。
即使四周的灯光暗澹,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他还是能分辨出眼前的少女与安娜的区别。
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他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毕竟最后没有找到安娜的尸体,只找到了这么一块残破的表盘。
对于不愿意相信死亡的人来说,没有尸体,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但其实科斯魔很清醒,因为所谓的悲伤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强烈——
….“这是……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东西吗?”
黛丝多比亚紧靠着科斯魔坐在墙边。
“嗯……”
“嗯……是的。她……我的生日快要到了,她说好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的,最后只留下了这个。”
“她?”
“呃……对,你可以理解为,姐姐。”
“这样啊……虽然很想对你说节哀之类的话,但我也清楚那不过是欺骗小孩子的托辞。所以,到你生日那天,我送你一个礼物吧?对了,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我……”
打定主意不说话的科斯魔最后还是开口了。
于是一直默默着这个消沉的少年的爱莉不由微微一笑。
“哎呀——看来有人在不知不觉间把本来属于我的工作完成啦?”
“真好呀!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回去补觉咯!睡得晚可是很伤皮肤的!”
“不过,这个少年可就得被梅他们抢过去了,这样想又有点难受呢……”
“不过没关系啦,反正——很快就要是一……哎呀!我可不能剧透啊!”
崩坏世界的逐火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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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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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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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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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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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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