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跻身秘阁之中,自然对当年这桩惊天大案有所耳闻,甚至有人当年就参与过和衡山后来的善后。可毕竟时过境迁,谁也没想到桂清阁的主人竟然会将它重新翻了出来。
“时隔十六年突然提及此事,敢问夜施主,可是找到了新的线索?”灵隐寺的主持空闻大师在秘阁诸人中最为年长,当年也曾与衡山派的掌门有些渊源,因此沉吟片刻,终是他先出声问道。
“是,我拿到一张信笺,写信的人是衡山当年的掌门人李轻舟。”女人缓缓亮出手中二寸长的信笺,因为年月过去得太久,信笺已经泛黄,但还是能看见上面工整的小楷书。信笺本身平平无奇,可听到那名字的时候,除了满头雾水的赵俣之外,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感觉就好像是死去多年的人从坟墓里又爬了起来,举着锈迹斑驳的长剑无声质问。琇書蛧
“当年衡山一夜之间被人屠灭,仅有几名弟子因不在山上而得以幸存,衡山的剑音琴韵至此断绝。李轻舟在危机之时曾向老阁主发信求援,可不知为何这封信却没有送到我桂清阁手中。直到几日前,我机缘巧合——找到了当年的只言片语。”女人说着将信笺递到空闻手中,让这在江湖上漂泊了十六年的字条在这些掌管一方的秘阁成员间相继传阅。
一时间,桂清阁顶静谧无声,一千只烛火通明,照得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所遁形——空闻只是默诵经文,似乎是想超度十六年前消散的亡魂;种师道草草扫了一眼,一张冷硬如铁的老脸上看不出悲喜;蔡小相公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皱着眉头终究没有说出口;倒是并未真正亲历的江南豪商苏烨悲天悯人般地长叹一声,似是对这段往事感慨不已地说:“衡山百年传承一夜尽毁,剑音琴韵至此断绝。此案成迷,总归是江湖中的一道伤痕。夜阁主若是有什么消息,请一并说了吧。”
“苏公子进入这秘阁的时间不长,对于陈年旧事总是最热心的。只是有些东西,没有以身饲魔的准备,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夜子语没有看苏烨,她的话是说给燕王赵俣听的。她知道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苏公子是一个生意场上绝不吃亏的主,这些年来几乎是用雄厚的财力硬生生地给江南苏家买下了这秘阁中的一个席位。像他这样的商人——既然支付了代价,就肯定有血本无归的准备。
真正让夜子语担心的,是如今这秘阁之中身份最尊贵的赵俣。她上前一步,赶在这位王爷展开字条之前按住了他的手,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王爷,您想好了吗?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陈年冷案或者江湖秘闻,打开它,你就再退不出这桂清阁,此生此世,都将和无间地狱里的恶鬼纠缠在一起。”
赵俣有些恼怒地甩开了女人的手,桂清阁虽然有近似鬼神之能,但对于掌管天下的天家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传承久远了一些、并且神秘了一些的江湖势力。他们自太宗朝时就已经接受了招安,历代都是由皇家亲王作为代表列席秘阁。赵宋官家仁厚,尊重他们听调不听宣的超然地位,而桂清阁也会适时奉上足够的诚意,甚至偶尔作为朝廷鹰犬供其驱策。可那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能够侵犯他天家威严。他是道君皇帝亲封的大宋燕王,来到这里本就有代天子行事,监视桂清阁的意味,可不是被这样一个神叨叨的女人一席话就能够吓退的。
他毫不犹豫地展开了字条,只见那上面十六年前的潦草手书:“九月初二,百鬼哭嚎,死者复生,虽剑斧加身不能止。百年衡山、将遭灭顶,望阁主知晓。轻舟叩首。”
“百鬼哭嚎、死者复生?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哪里值得采信,真是荒谬!”赵俣不禁有些哑然,他扫视周围,发现无论是官场上油滑得如泥鳅一般的蔡小相公还是沙场上见惯了死人的种师道,这些人竟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他却无法将这些疯子一般荒诞的言语同他所认识的这些人的反应联系在一起。
这一代赵宋官家击灭了青塘、逼退了西夏、收复了燕云,正是开疆万里、春秋鼎盛的时候。对于一个遥远江湖门派的覆灭自然是提不起多大兴致,也没再那么礼敬神佛。
“王爷,既然已经决定不退,不妨就坐下来,听夜阁主说说这桂清阁的真面目吧。”沉默了片刻,还是西军宿将种师道先开口向赵俣示意。他历经三朝,如今虽然因白沟河之败被贬黜,可却依然是西军之中最有威望的宿将,可以说他手握着这支天下强军,即使是官家在前也需要敬他三分,更何况只是一个亲王。
而赵俣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今天这阁顶,实则就是为了他准备的。这当朝最有权势的家族、最有名望的高僧、最富甲一方的商家、还有武勋赫赫的西军统帅共济一堂,无非是要逼自己以及自己背后的那位官家趟进十六年前的那滩血水中去!
“诸位,我今日若是告退,怕是走不出这桂清阁,便会‘流连酒色、突发心疾’而死吧……”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殿下英明。”夜子语施施然地坐下,行了一礼,态度恭谨得无可挑剔,可却等于变相承认了这个当朝王爷最赤裸裸的威胁。
有歌声隐隐约约从楼下飘荡上来,方才让人察觉这里的沉默。赵俣被这些人的沉默搞得有些发憷,以他亲王之尊,官家宠幸,还不曾受过威胁。他想要逃走、想要发作,却想起进入这桂清阁,自己左右心腹可全留在了下面那几层歌舞声频的温柔乡中,此刻想要发难,终究在这个摸不透的女人面前缺少点底气——自己那堪称丹青大家的皇兄让他列身桂清阁的时候可没有告诉他,这桂清阁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夜阁主不必如此相逼,殿下有很多秘辛还来不及知晓。如今四海承平,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也不想将那荒诞的陈年旧事代代相传了,我们毕竟皆是凡人……”终究还是空闻实在看不下去,替赵俣打了个圆场:“本以为,会像长门僧人那样守着一个破落的秘密了却此生,没想到仅仅十六年,就再一次见到朱红色的桂花印戳,当真是惊惧不已。”
“空闻大师,桂清阁两百四十余年舍生赴死,以身为盾挡在那无间地狱门前的谁又不是凡人?”夜子语幽幽地叹了一句,却让赵俣更加迷惑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步入到一个迷局之中,周围的人用他熟悉的语言,说着他听不懂的切口。
“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对吧!”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觉得那些飘忽的乐声撩拨着他心底那团游荡的怒意,可是他他不好对空闻不敬,也不敢对夜子语和种师道发作,便只好将全部的怒气撒到了蔡修身上,“小蔡相公!为什么你们一直在提十六年前?衡山那次灭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朱红色的印信,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还是我来说吧。”蔡小相公没有来得及回答,回答他的是夜子语,这个女人此时此刻走到了中间,她抬头,望着那张巨幅的涿鹿之战的壁画说:“桂清阁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皇城司投在江湖上的影子。它是残酷的组织、精密的机括,它的敌人始终只有一个——那是来自地底的恶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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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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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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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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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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