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责骂,让艾格妮丝顿时就心慌意乱,她心里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知道应该怎样弥补。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于说谎的人,也没有挽回场面的急智,所以一时间涨红了脸,想说话却又什么说不出口来。
看到女儿困窘的样子,公爵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然后长叹了口气,“艾格妮丝,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吗?在这个时候,难道你的父亲还没有资格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倒是可以骄傲自满,你对姐姐全心全意,可是我们呢?我们被你放在何处了?”
“爸爸,别为难我了……”艾格妮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向骄傲的她低头向父亲讨饶,“我发誓,我从没有做过对您不利的事情。”
“主观上你肯定不会去做对我不利的事情,但客观上呢?你看看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王上当面问我那位基督山伯爵是怎么一回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隐瞒了下来!这也就算了,但是天知道你还会给我带来多少惊喜……”一说起这個,公爵就更加来气了,“艾格妮丝,算我求你了,让我了解清楚情况,至少可以事前做好防备,免得又被你猝不及防地带进坑里去!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了你和你姐姐吗?我已经上了年纪,也不打算在王上那里求什么上进了,我只想守住我们这个可怜的家庭,免得到时候又面对灭顶之灾,难道你不能体谅一下父亲吗?”
父亲的哀叹,让艾格妮丝猝然清醒了过来。
是啊,父亲不会告密的——如果父亲告密的话,那他的两个女儿都脱不了干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王上怎么会相信两个女儿都和乱党勾结起来的人,会是清白之身呢?
所以哪怕得知了真相,父亲反而也会刻意隐瞒。
一想到这里,艾格妮丝顿时打起了精神。
虽然她肯定不可能跟父亲和盘托出,但是至少跟他透露一点情况是没问题的,还可以缓解她心里的内疚感。
“之前姐姐的新婚旅行我跟着她去了,启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情况,我发誓至少在那个时候,我对波拿巴家族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然而,姐夫当时却另有图谋,他带着我们来到了瑞士的一个小镇,然后在那里,莪们见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下定决心之后,艾格妮丝终于跟父亲讲述了之前的经历,“姐姐当时非常惊讶,她不愿意让夫家牵涉到这种政治阴谋当中,可是她也无可奈何,因为特雷维尔将军已经铁心要借着投靠波拿巴家族去飞黄腾达了,而姐夫也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命令……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对莱希施泰特公爵毕恭毕敬,我们在瑞士一同相处过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艾格妮丝又看向了父亲,“我刚才说姐姐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关系不错,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起共处时相谈甚欢,甚至还在湖上共同泛舟同游呢……我听到公爵亲口说他们是朋友,我想,恐怕没几个人有资格得到他这样的认可,有这一层关系在,姐姐肯定可以在他面前说上话的……”
艾格妮丝越说越是小声,因为她清楚得记得,莱希施泰特公爵对着自己也说出了同样的话——然而接踵而来的就是放肆无礼的轻薄,甚至还威胁过自己。
一想到这些,又不得不在父亲面前违心地吹捧公爵,这一下把她恶心得不行,只是勉强忍耐而已。
好在父亲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他甚至脸上没有表现出喜怒,只是默默地思索着。
“这么说你也见过他了,那你觉得莱希施泰特公爵怎么样?”片刻之后,他平静地问。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年轻人,既聪明身手也好,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令人折服的风范,他身边的人都对他衷心敬服,以为他效力为荣。”艾格妮丝先夸奖了几句,然后立刻话锋一转,“但是,他也是个无可救药的自恋狂,傲慢自大目中无人,好像总觉得世界都围绕着他一个人转……”
“这倒也不算什么缺点,我们的王上不也是这样的人。”这时候,公爵干巴巴地回答,“所有君主和想要当君主的人都这个鬼样子。”
眼看父亲居然给他说了好话,艾格妮丝更加是吞了苍蝇一样的不适感。
“他还是一个放荡无耻的花花公子!”最后,她没忍住,于是小声怒斥。
“嗯?为什么这么说?”公爵追问。
“他对我无礼过。”——艾格妮丝本来想要这么回答,但是一想又觉得羞耻,所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从他的一言一行,看得出来。”最后她只能这么回答。
公爵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即使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公子哥儿们谁不是这样呢?我们祖祖辈辈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年轻人喜欢沾花惹草是通病,更何况是一位皇位觊觎者呢?亨利四世当初也是这样。”
“爸爸?”艾格妮丝对父亲的态度大为讶异。
拿亨利四世这样的开国君王跟莱希施泰特公爵类比,更何况亨利四世波旁王朝的始祖,实在有对王朝大不敬之嫌,一旦这话流传出去,父亲只怕是要遭殃。
“这话我们也就私下里说说罢了,父女之间没什么需要避忌的。”公爵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对波拿巴家族并无太大的憎恨,毕竟当年把我们赶出法国的是雅各宾党,跟他们没关系,我们在公开立场上当然要跟他们势不两立,但私底下提及的时候没必要咬牙切齿,这是我们应有的风范——”
说到这里,他又扫了女儿一眼,“再说了,我的女儿都已经成为他的朋友了,难道我破口大骂还能挽回我们家的清白吗?”
虽说父亲是在说姐姐,但是艾格妮丝却禁不住心虚,慌忙低垂下了视线。“总之,情况就是这样啦。爸爸,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如果一切都维持现状那最好,我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如果真有波拿巴家族得势的那一天,那姐姐至少也有能力保护我们,这对我们也是有利的,不是吗?”
“这么说来,你这次去瑞士,又是跟着她一起见莱希施泰特公爵了?”父亲不置可否,反而再问。
“是的。”艾格妮丝点了点头,“更多的,您就别再多问了……我不想再给姐姐添麻烦。”
她也生怕父亲逼问那个村子的具体位置,然后告密给王家,所以干脆就摆明了态度。
看到女儿如此坚决,公爵也不再继续追问了,而是又沉思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的一声长叹,打碎了这份寂静,“哎……你姐姐看着聪明,却执拗得像个傻瓜,当初我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嫁过去,可是她却不听!结果给我们带来了多少麻烦……把你也拖下了水!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气愤难平,所以我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和她来往,她一定心里也对我愤恨不平吧。”
“怎么会呢?姐姐心里一直都对违抗了您的意志满怀歉疚,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却您的养育之恩的。”艾格妮丝连忙劝说。“其实我也对这桩婚事有些微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这是姐姐的决定,那我只能支持并且祝福。从现状来看,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幸福?她哪里幸福了?埃德加只是个花架子,看着光鲜,其实只是一个浪荡子!浪荡也就罢了,他还没有志气,整天只想着玩乐!”一提到女婿,公爵顿时又来气了,“你看看,就算他们结婚之后,情况有什么好转吗?那个家伙还是时不时跑出去吃喝玩乐,搞不好还和往日的那些情人藕断丝连呢?!天知道爱丽丝以后要忍气吞声多久!”
艾格妮丝默然无语,她心里清楚,父亲所言其实是对的,哪怕她心里偏向姐姐,也不想为埃德加辩解。
“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一切木已成舟,我们只能接受现实不是吗?如果埃德加真的有什么对不起姐姐的地方,我会给他教训的。”于是,她鼓起勇气又劝慰父亲,“埃德加怎样不提了,至少他们的孩子是姐姐在照看,一定会大有前途的——您真应该去看看,夏露太可爱了!作为外公,就算您还对过去的事情心怀不满,但夏露总是无辜的,她是您的外孙女儿啊!无论如何,您也应该表示一下慈爱吧……”
“呵……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可不敢招惹上他们一家,平白惹得别人怀疑。”公爵摇了摇头,否决了女儿的提议,“照我看,埃德加既然承担不起丈夫的责任,那爱丽丝也没必要为他全心全意,如果她和莱希施泰特公爵成为亲密的朋友甚至更进一步的话,那倒不失为一种补偿……”
父亲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她如遭雷击。
因为她完全听得懂其中的暗示。
“……您,您在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完全没想到居然从父亲口中说出这种话来。
“这不是你刚才说得吗?他们两个相谈甚欢,而且莱希施泰特公爵亲口说他们是朋友,作为一个浪荡子,这种话代表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很明显吗?爱丽丝确实很漂亮,这也非常正常吧——”公爵一脸平静地回答。
“您……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艾格妮丝气得双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没想到自己不尽不实的话,却让父亲产生了这么可怕的误解。
她更愤怒的是父亲反而乐见其成的态度……他怎么能这样看待自己的女儿呢?!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父亲,“您是在侮辱姐姐,她的贞洁她的名誉,怎么能够受此诋毁呢?爱丽丝一直都对公爵保持着应有的分寸,这一点我的良心可以作证!”
“诋毁?在我看来,当埃德加的夫人,比当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情人丢人多了,至少后者还可以让世人明白她的价值。”父亲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而是耸了耸肩,冷冷地回答,“她忠贞于那样的丈夫,牺牲了曾经的名望,被社交界关上了大门,曾经的朋友也对她弃之而去……结果却得到了什么?我是没看出来埃德加哪里尊重过她的牺牲了。”
艾格妮丝涨红了脸,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恐怕她已经直接动手。
可是那是父亲说的,她没有办法用拳头来教育对方什么话不该说。
“爸爸,您这番话,我什么都没听见。”最后,她只能一字一顿地对父亲说,“我恳求您,不要再羞辱姐姐了,她的生活已经如此不易,我们不能再以这种恶意来给她增加精神上的痛苦了……”
说完之后,她差点哭了出来。
毕竟姐姐面对的一切痛苦和灾难,她都看在眼里也能够感同身受,如今连父亲都那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恶意,更是让她难以忍受。
看着女儿的反抗态度,公爵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也不提了,如今这个年代灾难接踵而至,人人都自顾不暇,我又有什么必要再去为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而平添烦扰呢?爱丽丝的生活是她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了——”
“灾难?”艾格妮丝从父亲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什么灾难?”
公爵又犹豫了片刻,然后向女儿轻轻招了招手。
“我们倒大霉了,孩子。”
艾格妮丝吓了一大跳,慌忙地凑到了父亲的旁边。“怎么回事?”
“你不关心时事可能不知道,最近市面上不太平,各种传言满天飞,有人说唐格拉尔银行不行了,正在遭遇重大的经营危机……”公爵小声对女儿解释,“我听到风声之后,暗地里写信让唐格拉尔把我们的存款都还给我们,而唐格拉尔那家伙今天给我回信了,他说他遇到了暂时的资金紧张,但是一切都还好,我这边的数目巨大,他仓促之间难以凑齐,所以请求我宽限一段时间,他保证一定会把全部钱款都如数兑付给我们……”琇書蛧
“什么?!”艾格妮丝一听就吓了一跳,“我们跟唐格拉尔银行有业务来往吗?”
“有,而且不少。”父亲遗憾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我们应该是他最大的储户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给他投一大笔钱呢?巴黎有的是比他信誉更加卓著的人吧?”艾格妮丝追问。
“他是一个机灵鬼,经营一直很大胆,不过这些年来他踩钢丝踩得很不错,财富膨胀很快——”公爵黑着脸,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中了他的经营能耐,所以借钱给了他投资,这几年他给了我不少回报。我原以为这家伙应该能够再顺风顺水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哎……看上去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挺不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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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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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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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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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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