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悠扬的道乐戛然而止。
嘉靖头戴芳冠,身穿道袍,祭完了苍天,又拜了三清。
这时吕芳拿起群臣所献的青词来念,其中只有一篇徐阶的,还马马虎虎。他念完一遍,就在炉中焚了。
这时,
蓝道行再次出场,先剖了阴阳鱼,然后焚香默祝,再让道童请出一盒天地人盘。他于此术极为高明,能用天象起盘,三盘一转,就得了一个大象。而这时,他自然也想好了该怎么递上去请托的话。
嘉靖这时也走完了卦,得了一个天地否,心里已经十分不悦,想着蓝神仙的盘应该会有一点好消息,于是淡然问道:“怎么不说话啊?”
蓝道行踌躇一下,心想:你方才踏到了否卦,我正好接上……
“禀皇上,此象不吉啊……”
哦?
嘉靖对此术十分在意,忍不住道:“为何?”
蓝道行答道:“臣不敢欺君,近日有奸臣陈情,天甚厌之,故四生遭覆、生气全无,且天贵履狱,乱首发用,因此不吉。”
嘉靖怔了一下——
奸臣陈情?
乱首?
那就是高拱?
但他为人一向极其机警猜疑,立马想到是不是有人唆使,于是试探道:
“哦?那怎么解啊?”
蓝道行跟他打了十几年交道,自然猜得到,小心回答:“生气者,生民之气也,被墓所覆,则皇上可赦生以解之。”
哼,
嘉靖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原来你求的是江南乱民的事?看来,指使你的人,也是好心,朕就不追究了……可这凶象,又是真是假呢?
他假装完全不在乎,踱了几步来到盘前,瞥了一眼,果见四墓覆生,某处立马紧了一下,慌得一批,嘴上却淡然道:“无非就是个四墓覆生嘛,又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蓝道行知道,这是关口了,小心答道:
“皇上,有关隔啊……”
凭他所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多说,这个皇帝睿智无比,说多了就露馅儿,只能让他自己去脑补。
果然,
嘉靖喃喃道:“魁度天门……关隔,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他一边说,心里已经雪亮——
连蓝神仙都不同意高拱为相,这么说,连次辅也不能做了……还是维持不动最好?这个高胡子,果然是神憎鬼厌呐……m.χIùmЬ.CǒM
他为人最善于伪装,这时仍装作若无其事,待斋醮完了,让吕芳摘掉芳冠,又在八卦台上打坐一会儿,才缓缓道:
“旨意拟了吗?”
吕芳刚才就已经看出来,蓝神仙出手了,这高胡子多半不能遂意。此时一听,心底真是欣喜万分,却轻声道:“拟是拟好了,这不,刚好今儿是斋醮吗?奴婢就没让他们送过去,想着皇上肯定还要问卜呢……”
“先别送过去,再等等……”
……
与此同时,
徐阶、李春芳相约来到裕王府。
如此大事,一向精于苟道的徐阶,自然不会一个人去扛。高拱的这些书信书稿一旦公之于众,整个事态就完全变了,而谁公布了这个东西,谁就是天下缙绅最痛恨的投机者,就算做了首辅,也很难推行政令。到时候上不上、下不下,反而尴尬得很。
他是何等厉害人物?自然想到了裕王。这事由裕王来做,才最适合不过。他是储君,未来的皇上,他来揭发一个隐藏在儒臣群体中的法家奸臣,名正言顺,群臣缙绅还有什么话说?皇上那里也说得过去。
因此,
刚刚坐定,品了一口茶,他就开门见山,拿出了朱墨送来的一个包裹,缓缓摊开,又挨个放好,才道:
“王爷啊,这是朱墨上午送来的,老夫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的……都是高肃卿的一些书信、书稿、奏疏,王爷先看看吧……”
李春芳已经看过了,这时也接道:“王爷啊,看了先别急,徐阁老我们一起想个妥善之策……”
嗯嗯,
裕王很少见徐阶那么慎重,已经猜到事情肯定不小,这时随手拿起一封密信,刚看了几行,就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反了!高肃卿这是谋反!授意按察使逼供小民、诬陷大臣……得赶快请示皇上啊!”
徐阶从容道:“王爷啊,李师傅方才也说了,都先不着急,再看看嘛……”
可是,
裕王焉能不着急上火?
因为这封信正好是殷正茂的请示,问高拱怎么办案的。信上白纸黑字,可谓是字字无法无天啊——
“恩师如示:
已查得乱民张贵等,殴辱衙役宋某,状甚惨。学生命老吏按之,亦得实情、宋某为董尚书家丁,而事主乃董尚书侄也。因事发突然,宋某率家丁数十人围殴乱民,张贵等衔恨,故报之。
张贵称效法太祖、废除主奴,已确。而追随朱墨云云,至今未的。学生深体恩师以法济儒之旨,欲再三讯治,使张贵等如实供述。未知可否?”
这封信,
基本上已经说明了乱民头子张贵等人供述“跟着朱墨干”是屈打成招的了。裕王看了如何不怒?须知,殷正茂可是一省的按察使,他这样办案,以后还得了?老百姓岂不是就认为暗无天日了?
看完三封信,都是请示如何掌握办案节奏,以配合舆论攻势的,裕王这才浑身凉透——
这高拱,简直比严嵩还狠!
这直接是用小民的血来逼宫了……
然而,
此事虽然极其离谱,可徐阶、李春芳却是见怪不怪。一辈子爬到这么高,这些事还见得少了?只有这裕王久居深宫,哪里会知道这些?
等裕王再看完高拱的《治八弊以崇法治疏》和《商君书余论》的几篇,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两人见裕王一会儿胸口起伏、满脸愤恨,一会儿又长吁短叹,也是不停摇头叹息。
裕王此时已经无心再看,啪的一声扔到茶几上,悠悠叹道:
“徐阁老、李师傅……孤也不知是何感受啊?高肃卿一向以理学正统教我,却想不到全都是假的!这,这都十多年了,怎么孤就看不出来呢?”
徐阶、李春芳对望一眼,心里都是苦笑:我们认识他二十年了,又哪里看出来了?
徐阶也摇头叹道:“王爷啊,早先也有传闻,说高肃卿服膺商君书、法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啊……”
李春芳则凝重道:“王爷啊,这些先不说了,高肃卿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置,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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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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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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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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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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