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这次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反正一个人手没有,干脆就自己行动。
因为,
那高拱一向装清廉,府邸不大,且为了跟严家区别开来,他刻意不用仆人,府中只有两个烧菜的老妇,外加一个老头看门。他的家人呢,一个也不准跟他进京,都在老家种田。
这是京城出了名的。高胡子是个伪君子,知情的人都拿这个开玩笑呢。
而今夜,
他朱墨亲自行窃,伪君子的这套装比范儿,就成了最大弱点。
亥时一到,
朱墨一个人就悄悄摸到西城高拱府邸。只见雪夜之中,约莫只有一个小合院大小的府邸上,写着耕读传世四个字。传言果然不假,高拱府邸只有京城中产之家的规模。
而此时,灯火也灭了,既无犬吠,也无人声。
朱墨打量一番,猜到书房大约就在西北角上,于是摸到院外,攀着一株老柳树,爬到了墙头。xǐυmь.℃òm
伏在墙头不动,又观察一番,高府果然简陋得可以,两个老妇住在伙房旁边一间柴房里安身,看门的老头却是住在大门旁一间窝棚里。大雪天气,其冷可想而知。
朱墨不禁心里啐道:死高拱,装比犯,你自己顾着装,可是苦了这三个老人了。这种天气,就是冻死人也不奇怪啊。可见这人真是个没人性的……
他又抓着墙沿,慢慢放下来,一着地就赶紧趴下,一动不动。在观察一会儿,没有人发现,这才摸到西北角书房。
这高拱,此时已经睡着了,虽在门外也能听到鼾声。
朱墨趁着鼾声,轻轻推开房门。
这高拱,装是装到了极致,连门户都不锁,搞所谓的“以示天下夜不闭户之诚”。这两年在京城,早就听那些翰林学士聊起过了。
这书房,虽然很是宽敞,案桌、书架也很气派,可装饰几乎没有,如果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个大清官的私人空间呢。
案桌下有三个抽屉,其中一个倒是上了锁。但朱墨少年时可是走江湖的,这点玩意儿可难不倒人。他用一根铁丝,戳了几下,啪塔一声,小锁打开。
抽屉里果然是私人书信,还有两本书稿,虽然不厚,也有个二百来页。书信约莫有二三十通,趁着雪夜微光,朱墨看清楚了,压在上面的三四封,不是殷正茂写个他的,就是他写给殷正茂的。
而书稿呢,随手翻了几页就可知,全都是高拱的法家心得。什么《商君书余论》、《法经今得》之类,只要是个读书的,一看就知道是不折不扣的酷烈派法家。
朱墨注意到的是一本奏疏,题名叫做《治八弊以崇法治疏》,稍稍看了几眼,就知道是还没递上去的,反复修改多次,其内容则是崇尚严刑峻法,果然与世人传说的不同,真实的高拱,的确是纯任法治的。
他不敢久留,将这些东西揣在怀里,攀着书房的窗棂上墙,又从老柳树那里下来,一口气跑回家。
再次打开看时,已经是子时已过。
……
天亮后,
朱墨立马找到刊印作坊,出十倍价钱,让他们立刻誊抄、刻印。七八个人一起分工,午后就誊抄完毕。
他带着原稿来到内阁,正撞见徐阶午休醒来,正从后堂进来办公。
朱墨二话不说,拉着徐阶走到天井角上,掏出三封书信、一本奏疏、一本书稿,递给他。
徐阶诧异无比:这少年又要搞什么?事情都了了,你也该走了啊……怎么还来内阁?难道蓝神仙又给皇上捎话了?
他一脸不悦,还是打开来看,而一看,差点把老花镜吓得掉下来——
这书信,竟然是高拱和殷正茂的!
三封书信都是犯了天大的忌讳,其中一篇回复殷正茂的,还直接说了杀民变法的事!那还得了啊……
徐阶揉揉眼睛,把书信和奏疏看完,不停地摇头叹息,最后又草草浏览一遍书稿,终于长叹一声,想要说句话,可忽然又想到:跟这少年可不能再说任何一句话了,否则以后洗也洗不清!
而与此同时,他见朱墨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也忽然明白了这事的用意——
朱墨是想让他徐阶以内阁次辅的身份,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从而终结高拱的首辅梦……
这,当然是好事!
高拱跟在他徐阶身后这么些年了,那点心思难道看不出来?唯一没料到的是,高拱竟然还想踩着自己的脑袋往上爬!三辅越过次辅,他徐阶可就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徐阶为人一向以苟取胜,从来不温不火,可别人骑到头上拉屎,那还是不能容忍的。换他以前的脾气,一定会报复。可如今,高拱显然已经跟严嵩达成了交易,他高拱是代表严党来做首辅的,跟清流已经没关系了,而严党势大,他徐阶又拿什么去报了这一箭之仇?
这时,
他默默看着远去的朱墨,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既有点喜出望外,又有点七上八下,只是喃喃道:这少年啊,总是不消停呐……临了还来了这么一下,这高肃卿可就完了……老夫呢,也只有做了这个恶人了……
须知,
高拱完蛋,他自然很高兴,可由他徐阶出手,势必会让天下缙绅衔恨。
……
傍晚,
朝天观外,雪气清冽。
蓝神仙已经见过了好友何心隐,这时在两派道士簇拥下,进宫去做今年最后一场斋醮。
他自幼就是个道士,二十四年云游京师,得到嘉靖赏识。而之所以能有今天之地位,只因少年时在颇道观中捡到的一本书,名为《壬要》,从大六壬入手,说尽了一切占卜之术
嘉靖呢,以他更专业的眼光看来,修道的确是真的,天赋也极高,可对占卜象数还没有入门。
方才,何心隐托带两句话,他起初也没有答应,可听到朱墨说能拿到高拱的密信,才决定试探一下,如果嘉靖不高兴,那就打住。
伴君如伴虎啊,这十来年,他蓝道行可是小心翼翼才走过来的。
没错,他读过心学,也见过王艮,作为老百姓出身的道士,他也希望老百姓好,可这天道就是比人道要高,有时候,老百姓的苦难也是一种天道承负,是必须忍受的,任谁也没有办法……
这一年来,自然也听说过朱墨。
总觉得这个人要干的事,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上次在玉熙宫,他也偷偷看到了那篇传说的秘奏,大概明白朱墨追求的是尧舜之世,加上卫鞅之法。这个自然是好,好得不得了,可天下严党缙绅又怎么会答应?
这一轮风波,在他看来,是早晚都要发生的,朱墨不车裂,也要凌迟。幸好何心隐来帮他,这才算捡回了条命。皇上上次也说了,既然是老百姓喜欢的人,就不能喊打喊杀。严嵩、高拱自然也没有办法再逼……
可到了这步田地,
他竟然还要追求翻身?是不是疯了?
想到这里,
蓝道行不觉笑了——
比他那些想法更可怕的,其实是他这股子劲儿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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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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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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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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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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