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三层外三层围拢在捧剑楼外面,看着一口缠绕红线的漆黑棺椁被一众公差抬了进去,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有知晓内情的,小声与相熟的同门师兄弟说起。
幼娘垫着脚尖,在外面焦急的张望,可也看不到的,只得贴着墙角,钻过诸位师兄师姐之间的缝隙,挤上前,便看到厅里,天师府的人已落座。
除了道士打扮的一行人外,还有公门中人坐去另一侧,有着宫中宦官打扮的身影面容肃穆,双手放膝上,目不直视。
这宦官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毕竟满屋都是修道中人,若非有天师府的一路,他估摸来到山中也找不到进入沧澜剑门的位置。
他余光扫过周围,见棺椁被麾下人抬到厅中放下,宦官深吸了口气,毕竟代表朝廷、天子,自然不能露怯,他站起身,朝首位一侧的徐清风拱起手。
“沧澜诸位,咱家奉天子令,与天师府诸道长护送你家掌门归山,还请验明尸身!”
那边,如月捏紧袖角,一旁的徐清风紧抿嘴唇点了点头,纵然在山下知晓棺中躺的是自家掌门,可眼下再被提起,心里也不好受的。
何况能有宫中宦官护送,定然做了什么事来,惹怒了当今朝廷。他压抑着心情,起身过来,随手一挥,上面缠绕紧绷的红线‘啪啪’几声断裂开来。
明徽道长闭上眼,将脸偏去一边。
徐清风看着棺盖,还是一点一点将棺盖推开,露出的斑驳尘埃的一双步履,随着棺盖侧翻落去地上,里面躺着的身形露出了全貌,发髻凌乱、衣衫破旧的老人,面如烫金,身子却并没有腐朽的迹象。
只是徐清风能感觉得出,他这位师叔已经死了,三魂七魄都不在体内。
“我家掌门,犯了何错?徐某向诸位赔个不是。”
说着,徐清风后退两步,洒开双袖,拱手一圈,最后落在天师府明徽道长面前,后者睁开眼,叹了口气,起身过去将其托起。
“徐剑首,此事与天师府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你家掌门为寻仇,跑到京城肆意纵法,祸及到了百姓,让朝廷震怒。至于你家掌门如何死的,恕贫道不能告知!”
明徽所言不需左证,那边坐着的宦官还有一群公差,便已证明了。只是他不说是谁杀了李骢云,明徽也是想事情就此了结。
“贫道不愿将恩怨长此下去,不如就此打住。”
见天师府的道长丝毫不惧对方的神色,那边的宦官心里也有了底气,微微仰了仰脸:“诸位仙长,今日咱家奉天子令护送贵掌门回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如月勐地喝了声。
那宦官吓得差点蹦起,讪讪的看了眼天师府道长,干咳一声,抬袖拱去北面方向,扯着尖锐的嗓音。
“奉天子令,陛下曰:沧澜剑门自持修道之门,国家危亡未曾携剑抗外敌,却心怀私怨都城肆意纵法,祸及百姓,已无超脱世俗之心,亦无家国之念,朕决意收回沧澜剑门山门录籍,责其封山闭门思过,不得向外招收弟子,无令不得出山,门中土地暂由沧澜诸人栖身,若有再犯,土地由当地府衙收回,诸人遣散返回原籍!”琇書蛧
言语落下,无论厅中的徐清风等人,还是捧剑楼外面一群弟子,先是鸦雀无声,随后门外弟子哗的喧闹起来。
“杀我们掌门,还要将我们赶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看看徐师叔怎么说?”
山门录籍由州府开录,报备朝廷,一般来说,不会无缘无故收回,做何事,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要被收回,等于捏死了沧澜剑门命脉,没有了新入弟子,时日一长,过个几十年,门派只会越来越凋零。
更重要的是,无令不得出山,也就说要么靠外面的商贩过来贩卖平日生活所用之物,其余只能自行耕种……
若不接诏令,只会被天师府以及其他门派断了修道之途,毕竟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他们不尊朝廷令,那可就出师有名了。
“徐师弟……”
如月是女子,门中事物多数是面前的徐清风处理,眼下听到天子令,她不由看去前面,徐清风垂着视线,呆呆的看着棺椁中死去两月的老人。
好一阵,他两腮鼓了鼓,缓缓抬起手一拱,低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挤出。
“沧澜剑门接天子令,愿接受惩罚!”
宦官满意的点点头,从麾下人手里拿过圣旨,交到对方手中,旋即,笑道:“修道中人那可是人间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咱家一下能见到这么多,心里那叫一个向往,不过啊,剑首也该知,这天下九州都是陛下的,你们这位掌门仗着威风跑到京城闹事,陛下要不做出点事来,就是对百姓的残忍,你们哪就担待一点,往后说不得陛下又将录籍还给你们呢?”
宦官笑眯眯说的温柔随和,可软绵绵的话就像刀一样,扎在沧澜剑门众人心上,可又拿对方无法,只能将这黄连吃下去。
“既然剑首愿接受惩罚的,那就取录籍来吧。”
宦官伸手一摊,徐清风抿着嘴偏头看去西院的如月,妇人叹了口气,转身带人离开,上了捧剑楼,不多时回来,素手里多了一份类似奏折的文册,犹豫不舍的交到那宦官手中。
“呵呵。”那宦官轻笑,摸了摸文册封面上,一竖沧澜剑门小字,以及正中那‘山门录籍’四个大字,笑着揣入袖里,拱手:“录籍咱家已收下,咱家便去外面等候了。”
沉默许久的明徽道人点头送他们几步,这才转过身:“沧澜诸位,天师府护送朝廷使者任务已完,剩下的该是想问问,接下来,沧澜剑门将何去何从?”
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明徽也不想将对方真的逼迫太过,毕竟曾也是名噪一时的仙踪之门,就算没落了,也该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封闭山门,思量反省!”
听到徐清风如此说,明徽道长看着外面一个个不服气的山门弟子,笑着点了点头:“剑首能如此说,贫道欣慰,也希望贵门所有恩怨,就在今日了断,安心在山中思过,望能再兴剑门!”
“借道长吉言。”徐清风拱手。
“告辞!”
“不送!”
明徽道长看他一眼,一甩拂尘带着一行师兄弟大步走出捧剑楼,与外面等候的宦官、公人汇合径直下去山门。
“都散了吧。”
徐清风站在捧剑楼檐下,看着周围门中弟子挥了挥宽袖,回到厅里的刹那,将门扇呯的关上。
“师弟,咱们真的要照朝廷这般说的做?”
如月站在棺椁旁边,看着棺中的李骢云,心里纵然不喜他,可朝廷的惩罚,与心中喜恶无关,多是不服气的。
“不这样做,周围名门大派,恐怕会跟随天师府一起责问剑门,我们……”徐清风悬起地上棺盖,轻轻落去棺椁,“……我们更难应付了。”
他吸了口气,将棺盖合拢,断去视线,走到一旁椅子坐下来,安静好了一阵,才道:“其实,这样也好,师叔乖戾,门中又无人能约束他,闯下这样的祸事来,连累山门,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师叔如今离世,另选出掌门,安心整顿、教导门中弟子,说不得也是好事。”
“祸福相依……就听师弟的。”如月妇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东院师兄被天雷所击,已成废人,她所涉猎的见识比之师弟少上许多,“师弟,掌门之位,不如你来当吧,师姐相信你。”
徐清风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伸来的素手。
“定不负师姐所望。”
他轻声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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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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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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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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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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