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香感觉自家殿下在跟自己唱反调,就不敢再劝了。
用膳的时候,虽在同一个屋子,但自然是分开而坐。
银明鸢和梁言一桌,银明川、林奕和南十四一桌,这是银明鸢给南十四开的特例。
梁言凑在银明鸢的耳边道:“殿下,微臣瞧着,您还挺喜欢那个南十四的,是不是懂医术的您都挺入您的眼的?”
银明鸢:“你以为呢?”
“微臣觉得是,”梁言朝南十四瞅上一眼,杏眼促狭,“那南十四长得还挺俏的,要不,您跟洛王要了他,把他带回宫里去?”
他们本就在一个屋用膳,男桌和女桌之间没有任何遮挡,几个男子修为颇高,耳力过人,梁言的话便不经任何遮挡地传进了他们的耳里。
除了银明川,另外两人拿箸的手皆是不约而同地一顿。
林奕捏箸的指骨不由地发紧,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银明鸢迟迟未应梁言的话,他便竖起了耳朵去听。
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频率,屋外风冷,屋里寒凉,他捏箸的手掌心却冒了汗。
南十四抬眉朝银明鸢望去。
她眼睑微敛,温温柔柔地给梁言夹了一块酸菜鱼,低眉浅笑间,藏着牡丹花开时的风情,并未对梁言的说笑有多上心。
“古往今来,人多便事多,三个女人尚且都能唱一台戏,这男人一旦多起来,玩上那争风吃醋的把戏,不得把屋顶给掀了?”银明鸢笑。
梁言投以好奇:“那殿下的意思是?”
银明鸢放下箸,轻捻莹白瓷勺轻轻搅动青花瓷碗里的粥,清淡的声音传进他人的耳朵,带起一股子涟漪。
“我既然身份尊贵,不仅能与男子平起平坐,还能比他们的身份更为贵重,自然要做最好的选择,这男女之事,最好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奕听得一怔。
南十四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溢出几丝苦楚。
银明鸢说完,朝银明川看过去,眸光不经意的一瞥,却从南十四的身上扫过,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一撞,她又若无其事地瞥开眼。
问道:“堂兄,我说得可对?”
猝然被点名,银明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关我什么事”,然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自不会当众顶撞皇女,讪然道:“微臣以为殿下所言极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回答极为敷衍,银明鸢却并未挑刺,好似她只是忽然想起,随口一问,问完复而低下头,继续喝粥。
梁言道:“微臣与殿下不同。”
银明鸢:“你有别的想法。”
梁言一本正色:“殿下追求以心换心,微臣不是,微臣喜欢大爱无疆。”
银明川一口饭喷了出来,把自己给呛了个死去活来,一时间屋里尽是他的咳嗽声。
梁言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凡是喜欢微臣的,别论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一心想跟着微臣,微臣都可将其纳入微臣的后院。”
众人:“……”
“咳咳咳……”银明川持续剧烈咳嗽,没完没了。
银明鸢:“……你的志向倒也不必如此宏伟。”
这话落下,她听见对面那桌的南十四在银明川死去活来的咳嗽声中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从耳边快速滑过,若是不留心捕捉,根本无法听见。
银明鸢忽地想起知香的话来。
——“只有王妃能让殿下笑。”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饭后银明鸢领着林奕和南十四回到药房,开始熬药,熬药过程并不轻松,每样药材入药罐的顺序都不同,且火候也要严格把控,银明鸢自己没有动手,坐在旁边盯着林奕和南十四。
这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好似不过眨眼间,就到了子时。
银明鸢已经很困,却强打起精神。
屋外一片黑灯瞎火,屋里油灯点了数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她身上披着大红斗篷,懒懒地靠在铺了软垫和椅搭的木椅声,明亮的火光在她的眼睛里跳跃。
映出不远处那人高挑修长的身影。
林奕一转头,就瞧着银明鸢审度的眸光落在南十四的背上,他暗忖,看来皇女对南十四也不是十分信任,否则何至于这番打量。
他转回头,继续盯着火候。
而南十四好似也有所感,转回头,迎上银明鸢的视线。
夜深人静,炉子里的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响,眼前的姑娘眸光沉静,如一壶清水,凝着他,与他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似有话要说。
然而,片刻后,她却收起目光,看向别处。
被火光映照得柔软莹白的脸上,染上几分不自然的殷红。
南十四心头复杂,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他温声道:“殿下可累了?”
银明鸢缓缓点了点头。
南十四道:“还有半个时辰解毒的汤药就熬制成了,殿下若实在撑不住,便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林大人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银明鸢许是真的很累了,好一会儿才接话。
“半个时辰而已,我等得起。”
宜荷姑姑怕她饿着,命人煮了汤圆给他们端过来,熬夜的人人有份,每人十个汤圆,满满一小碗,银明鸢吃不完。
她本也不爱吃汤圆。
林奕端着碗凑过去,道:“殿下吃不完,给我分几个?”
南十四朝他们望过去。
银明鸢倒也没有客气,分了两个给林奕,觉察到有灼热视线盯着自己,她微一瞥眼,又对上南十四的目光。
那人眸光沉凝,如幽井般深不可测。
银明鸢忽有种行了尴尬之事的心虚,她假装毫无所感,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拿着瓷勺,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她用膳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表情寡淡,任谁也看不出她什么心思。
南十四将一口未动的汤圆搁到旁边漆黑的放桌上。m.xiumb.com
知香问:“小哥不吃吗?”
“没有吃夜食的习惯,谁不够,拿去分了吧。”南十四面无表情道。
银明鸢又抬眸瞧了他一眼,朝知香微微扬了扬下巴,“把小哥的这碗汤圆拿给他们分了,不能浪费东西。”
知香敛衽,将汤圆端了出去。
汤药熬好时,已过了子时,银明鸢立即派人给那个吃了花粉的宫女喂了一碗,那宫女喝下后,还不足半盏茶的时辰,就人事不省了。
林奕把了脉,说:“药效真正起作用还需几个时辰,剩余的药微臣和宜荷姑姑会派人送去越阳城,夜深了,殿下先去休息吧。”
银明鸢不再强撑,回到寝房,宫女们鱼贯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待银明鸢穿上寝衣躺到床上的时候,已是丑正,她实在太累了,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过去,还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就在这家客栈里,那个叫南十四的男子闯进了她的寝房。
他愤怒盯着她,一把撕下脸上面具,露出真容。
那张脸银明鸢见过很多次,也梦见过很多次,剑眉星目,轮廓凌厉,总是不怒自威,他白衣胜雪,眸光被灯火照得猩红。
“你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成双,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折磨?
不,不存在折磨的。
她失忆了,他也失忆了,他们睡也不记得谁,不记得就没有感情,没有感情,何谈折磨?
然而,眼前的秦墨琰忽然吐出一口血来,那鲜血溅了她满身,将她雪白的衣衫染成红色,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她的面前猝然倒下。
银明鸢脚一抽,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天色还未大亮,一场梦境,让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望着头顶的床帐,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目光茫然,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知香听到动静,从软塌上起身,低声问:“殿下可是醒了?”
银明鸢“嗯”了一声。
“时辰尚早,殿下且再睡会儿吧。”知香说。
银明鸢道:“扶我起来。”
屋里漆黑,知香点亮一盏油灯,将银明鸢从床上扶起来,拿了披风给她披上,扶她坐到旁边的小桌旁,轻声劝道:“殿下,您不能这么熬的,否则身子怕是受不住。”
“我有数,”银明鸢道,“你去把小哥请来,我有话问他。”
知香没问为什么,给她掖好披风,出门去请人。
宜荷姑姑已经起了,见知香出来,忙上前问:“殿下这么早就醒了?”
知香敛衽道了声“是”,问林大人从越阳城回来没有,宜荷姑姑摇头,知香便道:“许是炼药过程有什么岔子,殿下要见一见他们,林大人既没有回来,奴婢先去请小哥。”
宜荷姑姑让她去。
知香带着南十四很快折了回来,进屋时见银明鸢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好像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就一直没有动过,不免担心。
知香道:“殿下,小哥到了。”
银明鸢点了点头,对知香道:“你去门外守着,我与小哥有些话说。”
南十四是洛王的人,是南五亲自领过来的,知香对他倒是放心,便退了下去,她一走,屋里只剩下银明鸢和南十四两人。
气氛莫名地陷入怪异。
半晌后,银明鸢才开口道:“小哥请坐吧。”
南十四没有拘谨,在银明鸢的旁边坐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是凉的,他倒也不介意,仰头直接灌下,道:“你都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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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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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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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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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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