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崎的脑袋依旧离开了身体,可他的身体还是稳稳的站立着,他脖颈平滑的切口处如喷泉一样的鲜血喷涌而出,天上顿时下起了一场红色的雨。
这红色的雨落下来,一点一点沁入白雪里,犹如冰冻在白雪里的鲜嫩梅花,殷红点点又开始向积雪的更深处渗透,显得模糊朦胧,为这鲜红遮挡了俗艳,却是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像是粉白绢帛上用朱砂随随意意画了几笔,简简单单又层次分明。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只是极短的时间,血雨便停了,只是空气中还凝结着红色的血雾。
这时候白色的雪花又蓦然搅扰进来,一时间血雾沾染上雪花,将雪花染成了红色。
风一来,这些红色的雪花四处飘荡飞舞,如凋零飘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弥漫了整个天空。
这应该是十分美的一幅画面了,然而荆轲没有心情欣赏,他忙不迭推倒了那个还在直立的没有脑袋的强壮身躯,身躯背对着他轰然倒入坑中时,他心里才稍稍平静。
下一刻,又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手里还提着桓崎的脑袋呢!
桓崎的脑袋是半边脸对着荆轲,眯着眼,闭着唇,除了面色苍白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宁静安详,然而还是让荆轲心有余悸。
他连连将桓崎的脑袋装入漆盒,盖上漆盒盖子时,他的心跳终于镇定了。
接下来,便是往坑里填土。
荆轲用手搬了几块雪中的土块,发现原本看起来疏松的土块都被冻住了,自己奋力这才搬动几块表面的,他又为难起来,眼看天就要黑了。
这么大一个坑,他一个人,该如何填呢?
可恨的是他一开始并未想到这一点,还满口答应了他,早知道便请一个帮手,也免得自己弄得一身泥水和一身血水了。
荆轲其实感觉挺奇怪的,这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是这样的从容不迫。
死,对于这个人来说,就像是闭上眼睡觉那般稀松平常。
人面对死亡难道可以做到不恐惧吗?那么自己赴死的时候,会像他这般安静吗?
桓崎什么都没说,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或许他早就想好了什么也不说,大概也是无话可说,如果要说的话,又该说什么呢?
荆轲为难之际,只见那小院的方向来了一个人,是一名女子,手里提着一把撅头。
桓崎做这一切,便是不让这个女子看到这一幕,可是这女子还是看到了。
荆轲忽然觉得惭愧,自己要了人家的东西,却没能替别人完成小小的心愿,实在是不该,于是他手忙脚乱的扑到雪地里,试图用白雪掩盖周边的血痕,然而无济于事,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连他身上也全都是血。
他还没来得及掩盖,那女子就来了。
芷兰一如生前的桓崎一般面无表情,走到荆轲身边说:“我来帮你填。”
她的言语间是不容抗拒的生冷严肃,荆轲飞快的点头,这正是雪中送炭他怎么能不答应,况且他也无法拒绝,看这女子的表情,恶魔一样凶狠。
如果他拒绝,她恐怕就会吃了他,如果她真的要吃了他,他自然是不会对女人下手的,况且她还有一个孩子,自己如果一时气愤杀了她,就要替她照顾孩子,不划算。
有了芷兰手里的撅头,冻实的土块就十分容易被撬动,填埋工作开始井然有序的进行,荆轲坐下来歇息时问:“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阻拦?”
芷兰说:“这是他要的结果,我为何要阻拦?”
“你不怕他死吗?”
荆轲又问,他实在无法理解芷兰为何如此镇定,来填埋她的男人都如此镇定,同居一室,还有孩子,荆轲自然以为桓崎就是她的男人。
芷兰依旧一丝不苟的将土块混杂着雪屑填进大坑,大坑里已经看不到桓崎的尸身了。
“他死了有我来埋,怕什么?”
芷兰看着荆轲旁边的漆盒又说:“能让我再看看他吗?”
荆轲难得有立刻会意的时候,所以显得有些兴奋,不过还有顾忌。
“你要看便看,只是要背对着我,别让我再看到了就好。”
说着,他将漆盒递给了芷兰,芷兰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捧在怀里,她打开了漆盒盖子。
她看到了桓崎,这大概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靠的那么近。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跟自己说话呢。
芷兰低下头,轻轻吻了桓崎的额头,冰冰凉凉犹如一块石头,但是她亲吻的无比诚恳认真。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的肌肤之亲,然而,他再也感受不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温度了。
她在他活着的时候,曾经试图给予他一些温暖,然而,他不接受施舍。
不接受不代表不想,他很想接受,只是不能接受。
芷兰抱着漆盒久久不愿撒手,荆轲却是等不得这么长时间,在一旁催促道:“天快要黑了,我们快动手吧。”
芷兰不得不放下那只漆盒,又拿起撅头,继续将土块填进坑里,很快那个大坑便被填满,荆轲又在上面聚集了一大堆雪,将雪堆在坑上。
不一会儿,一个雪白的、闪着光的、夹杂着丝丝缕缕血红的坟冢堆砌起来。
所有的痕迹都被掩盖在泥土下和积雪中了,似乎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桓崎也没有来过这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实这里是有三个人的,一个是身首异处与泥土与冰雪融为一体的死人,剩下的两个是喘着气的在天寒地冻中呵气成霜的活人。
桓崎隐藏起来了,他分别隐藏在两个地方,一处是那深坑,一处是那漆盒。
一切都已经做完,风还在刮着,相比于荆轲来时更加强劲,似乎是在这寂寥的冰天雪地里寻找着什么,也似乎是在固执的表达着什么,只可惜,好像没有谁能听得懂。
当那个小小的坟冢像模像样的出现在眼前时,荆轲才感觉到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先前他都不曾感觉到悲伤,至少是不为自己悲伤,然而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这一刻,荆轲意识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心情顿时沉郁凝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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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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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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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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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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