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喜欢中原?”
“嗯。”
“你也喜欢匈奴吗?”
“嗯。”
“更喜欢哪一个呢?或者两个都喜欢?”
“嗯。”
“我很好奇,她很美吗?”
“嗯。”
“比我美吗?”
“嗯。”
“唉,我为什么要与她比呢?好像不该与她比。”
“嗯。”
“那么,你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嗯。”
朵儿痴痴的笑了许久又问:“你是不是预见了许多事?”
“嗯。”
“那些事,是不好的对吗?”
“嗯。”
“你不想让那些事发生对吧。”
“嗯。”
“没关系的,我懂,我知道,如果是下了很大的雨,我们两个人只有一把伞,你不会为我撑伞,不会与我一同走,你会把伞给我,让我一个人先走,因为你想的一定是一把伞挡不住两个人,对吧,与其两个人淋雨,不如让一个人全身而退,是这样的吧?”
“嗯。”
朵儿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我很庆幸,今生今世能遇到你。”
“嗯。”
“希望一切如你所愿。”
“嗯。”
“希望一切如我所愿。”
“嗯。”
“莫要忘了我呀。”
“嗯。”Χiυmъ.cοΜ
……
从始至终,徐福回应朵儿的只有一个字,一成不变,且没有多余的感情,然而她却得到所有想要弄清楚的答案。
朵儿真的很希望与他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然而人的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载的时光。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只是心知肚明的被夸大了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莫说海枯石烂,便是能一起从日出走到日落,也是奢侈的。
走着走着,头顶的苍穹不知不觉就暗淡下去,蓝色的天幕被漫天的星辰取代,和煦的阳光被凉爽的晚风替代。
夜晚的草原显得更加空阔寂寥,夜色掩盖了草原本就不多的事物,没有万家灯火,只有三三两两忽明忽暗的篝火和稀稀落落此起彼伏的虫鸣。
朵儿踮起了脚尖,她努力的,平静的,满足的吻了徐福的脸颊,她亲吻的是他的侧脸,只是轻轻一啄,便迅速分离。
适可而止,不过分的索取和表达,正如他所希望及所喜欢的那般。
朵儿最后带着徐福回到了自己的白色穹庐毡帐,姑姑十分诧异,又是十分惊喜,慌慌张张迎接着,请徐福坐下,倒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奶茶,而后有忙忙碌碌张罗着晚饭。
朵儿不说话,始终是安静的陪伴着徐福,目光专注而认真,或许,她是舍不得让自己的眼睛离开徐福,哪怕离开一瞬。
朵儿从未如此惧怕过时间的流逝,也从未对时间的流逝如此敏感过,也许从前她的时间看不到尽头,而现在她能看到时间的尽头。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阻止那条时间线在一刻不停的缩短,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愈发弥足珍贵的。
姑姑端来一桌丰盛的饭食,徐福却不动手。
“要吃饭吗?”姑姑问。
“嗯。”
“不合胃口?”
朵儿对姑姑摇了摇头,示意姑姑莫要追究,她拿了汤匙,撇了一匙汤,吹了吹,小心翼翼放到徐福唇边说:“张口。”
徐福张口。
“喝。”
徐福喝了一口。
“好喝吗?”
“嗯。”
朵儿顿时笑的眉眼如弯弯的月亮,姑姑终于意识到今日的徐福有些特别,有些痴呆,甚至更甚于痴呆,她捏了捏朵儿的手臂担忧问道:“他……”
朵儿没有解释只是说:“姑姑莫问,让我与他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吧。”
姑姑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强行隐了自己的忧心无奈道:“我去收拾寝榻。”
朵儿说:“今日他不走,给我添一个枕头。”
姑姑大惊,虽是深深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按照朵儿的要求去做了。
朵儿会做什么?姑姑不明觉历。
所有匈奴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战胜东胡,战胜大巫,战胜了大阏氏的中原人谢绝了所有封赏,放弃成为“天女”的夫君。
他要回家,愿意放弃这些,足以证明这一事实,是不容改变的。
朵儿曾与姑姑说起过他,姑姑比任何人都知道徐福对朵儿而言意味着什么,朵儿该怎么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呢?连姑姑都不知如何是好。
……
夜去昼来,又是黎明时分。
黎明时刻的景致总是让人感怀激荡,旭日还未东升,便已在人的心目中呈现出无比光辉灿烂的景象。
当然,这大概也与人的心境有关,倘若内心通透,看到的势必是通透的,倘若内心黑暗,看到的也一定是黑暗的。
阳光如潮水一般涌来,徐福终于清醒,头顶还是蓝天白云,脚下还是莽莽无际的草原,耳边还是牧民悠扬的歌声,身边还是幽若和朵儿,只是遥远的天边多出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像是横跨在苍天穹顶的一座桥梁,徐福似乎就站在那道彩虹桥梁之下,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身心舒畅。
然而,这与他此前的记忆多少还是有些出入,就像是蓦然之间从梦中醒来,虽知身在何处却不知从何而来。
梦鱼城卫十数骑已在旁侧等候,幽若也翻身上马拉扯缰绳调转马头,甚是寡淡无味说道:“走吧。”
朵儿在西,幽若在东,徐福在中央。
他幽若和朵儿都点了点头,这便算是回应以及告别,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能迈开脚步跨上身边那匹摇头摆尾迫不及待的枣红马,他只是原地站立着,不是在举目远眺,也没有回想起昔日种种,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就像是箭在弦上,却缺少了必要的激发条件,需要有一只手去拉动那根弦。
花花不耐烦的踢着四蹄,它当然明白这是要告别,然而它所以为的告别不过是今日不见明日见,今日快点说再见,明日不也能快点再见吗?
它大概还不明白,有些再见,是再也不见的。
微风轻漾,撩拨起朵儿额头一缕发丝,朵儿极力捋顺,却是徒劳无功,此时她很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助她理顺飘飞的秀发。
徐福近在眼前,却不曾抬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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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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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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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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