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马车,张斐都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憋了两个月,强行跟自己添加工作量吧?”
“当然不是。”
许止倩白他一眼:“只是那些姐姐们难免会抱怨几句,所以就...就多聊了几句。”
说着,她又轻轻叹道:“张三,为什么王学士非得向这些女户征免役税,她们本就都挺不容易的。”
张斐笑道:“我倒是觉得王学士这么做,反倒是为了那些女户好。”
许止倩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着解释道:“这就好比那些上咱们事务所寻求帮助客户,普通百姓只能坐前厅,而大富商则是做后堂,好茶好酒奉上,他们的嗓门更大,要求也更苛刻,还时不时的讽刺我几句,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帅,而是因为他们每年付了好几百贯给我们。
如果你们女人也想得到更多的权益,别人的同情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这得靠你们自己努力,首先你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而金钱是可以证明许多事情的。当女户能够交更多的税,朝廷自然会给予你们更多的权益。”
这个说法,许止倩倒是非常认同,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方才真应该让你去跟他们谈。”
“免了!”
张斐耸耸肩道:“我可是一个成婚的男人。”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这一个自主申报,是彻底激活整个公检法系统,也使得朝廷的整个权力结构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当税务司独立,同时税务司必须要依靠检察院、皇庭去追缴税收,导致司法开始走向独立化。
当然,这其中王安石要占七成的功劳。
他要不征官户、女户、和尚道士的税,那作用就不是很大。
其实相比较起来,这免役税只是一个小税,国家财政主要收入,还是来源于夏秋两税,但是由于这个小税的涉及面广,除穷人之外,基本上都囊括在内,这导致税务司的权力变大。
这也导致不少胥吏直接辞职,转投警署,毕竟那边有固定的俸禄,如果转正还能够加一倍的俸禄,是属于铁饭碗,正好警署那边也比较缺乏文职人员,基本上去了就能够应聘上。
警署也开始变得兵强马壮。
要知道当初警署的成立,就是发放车马牌,征收车马费,这可是警署看家本领,对于这种宣传是非常有经验的,再加上许多大富户、官户、和尚道士、女户都是找各大书铺去统计,就不可能来这里排队申报。
因为在大庭广众下炫富,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稍微富裕一点,可能自己先写好,不会来这里报数。
….所以,仅仅经过几日的宣传,警署方面就正式开始对城内百姓进行财产、收入统计。
再加上门牌号的这个利器,导致工作比当初上车牌可是要轻松许多,还不会耽误百姓干活。因为事先就规定好,几号到几号在什么时段去什么地点申报。
百姓也都做好准备。
话说回来,百姓家也没啥可清点的。
拂晓之际,这各个申报点就已经排满了队伍,对于百姓而言,自己来申报,总比管理上家清点要好得多,但是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是充满着忐忑。
虽然是自己申报,但这最终结果没有出来,这心里还是有些患得患失啊。
因为谁也不知道报上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警察,俺家是卖炊饼的。”
一个五尺高,句偻着腰的汉子将自己户籍递上,是忐忑不安地说道。
负责登记的警察,接过户籍来,一边照着填写资料,然后又在商户上圈了下,因为活字印刷术的发展,他们现在可都是用申报表。
这是大大提高了登记的效率。
“家里还有别得收入吗?”
“俺浑家偶尔还帮人缝补衣物,挣点钱。”
“家里可有田地?”
“没有。”
“可养了牲畜?”
“没有!”
“可有房屋?”
“俺家是租的房屋。”
“每年租金多少?”
“七贯。”
“每年交多少税?”
“三贯五十文。”
他又问道:“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大概六七十贯。”
“行了。”
“咋?这就行了。”
“是的。下一位。”
又上来一个中年汉子。
这汉子上来就急切地说道:“俺家就俺一个人干活,是在码头上搬货,每年收入大概在三四十贯。警察,俺应该不用交这税钱吧。”
“我只是负责帮你们登记,具体要不要交,这我可不知道。”
......
就简简单单几个问题,一顿顿圈圈叉叉,下一位。
这弄得百姓都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这么简单吗?
以前那些官吏上门计算户等时,基本上是要将家里翻个底朝天,故此他们个个都将家里一针一线就给几下,结果上这里来,寥寥数语,很多都不问,也不质疑什么,你怎么说,他就怎么写。
等到天大亮时,第一批就全部搞定了。
效率值直接拉满。
忽闻一阵骚动。
“副警司,马队。”
“副警司。”
只见曹栋栋双手叉腰,拽着的跟二五八万地走了过来,一对机灵的眸子,是左瞧瞧,右看看,领导风范十足,身旁站着马小义和张斐两大护法,身后还跟着涛子等三五皇家警察,威武到不行。
“老徐,咋样?”
曹栋栋朝着一个书生打扮,四十来岁的男子问道。
此人乃是警署文职主管,名叫徐浩。
“回副警司的话,一切都比较顺利。”徐浩说着,又瞧了眼张斐,道:“得亏有三郎的申报表,这可是省了咱们不少事啊!”
….曹栋栋哼道:“你莫要夸他,咱每年花几百贯,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之前还想方设法讨好张斐,但没有卵用,后来是张斐老是提醒他续费,也让他渐渐领悟到,这顾客就是上帝的到底,你要不爽,老子就再砸你几百贯。
张斐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
“臭小子!”
忽听得一声叫骂。
曹栋栋偏头看去,但见王安石鼓着眼走来,他不禁神色大变,装成忙前忙后的样子,瞎指挥马小义他们几句,等到王安石过来,他又是抹着汗,喘着气道:“下官见过王大学士,哦,王大学士,有事请找我耳笔,我……我这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这演技真的是....无懈可击。
王安石道:“行,我跟你耳笔谈。”
他眼中也只有张斐。
“哎!”
曹栋栋与马小义急急离开。
md!下回续约,老子不涨你一倍雇佣金,老子跟你姓曹!张斐狠狠瞪了眼那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又走过去,向王安石行礼道:“王学士。”
王安石澹澹道:“你可知道我最近为何没有去找你?”
张斐摇摇头。
王安石凶神恶煞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小子一顿。”
“为何?”张斐怕怕道。
“你这种做法,完全是依仗这开封府的公检法,别的地方可没什么公检法,我这尝试意义何在?”
“王学士,你可得讲道理,我是受雇于警署,他们就只负责开封府,我当然就只是针对开封府,别的地方跟我又没有关系。”
“哦,你现在是跟我说认钱不认人,是否?”
“呃……当然不是。”
张斐嘿嘿一笑:“王学士,其实这对你更有利。”
王安石皱眉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果开封府成功了,别的地方必然会积极配合王学士征缴免役税,否则的话,咱们就送他公检法,税务司,自主申报。就问他们怕不怕。”
王安石听得眼中一亮,“是呀!谁若不服,老子就送他们公检法。”
他当然知道,许多大地主,权贵被这自主申报弄得是非常痛苦,相比起来,以前的那套方法实在是好太多了,所以那些官吏就得争气,否则的话,公检法就有可能会上门。
正当这时,忽听有人喊道:“哎哎哎!你们自己已统计好的就在这边递申报表,不要在那里耽误别人排队。”
“哟!是司马大学士,小人见过司马学士。”
司马老贼?
王安石、张斐同时转头看去,但见司马光那老头拿着一张申报表,站在十余步远。
“走,过去看看。”
王安石忙道。
二人悄悄走了过去。
只见方才那徐浩向司马光惶恐不安地问道:“司马学士,你……你怎也来这申报了?”
司马光反问道:“那我应该去哪?”
….“不……不是,我……我以为司马学士会请耳笔来帮忙。”
“我自己会写字会算数,为何要花这冤枉钱。”
“是是是,司马学士将申报表交于我便是。”
司马光直接将申报表递给徐浩,“你瞧瞧有没有问题?”
“是。”
徐浩仔细看了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写得太详细了一点,比如说茶器、工具这些都不用写,就写宅院、田地、车马就行了。”
司马光也好奇道:“之前计算户等时,这些可都得记,为何你这里不用记。”
徐浩忙道:“这小人不清楚,上面发了申报表,我们只是根据这申报表去问。”
“这样啊!那行,若无问题,我就先告辞了。”
“司马学士慢走。”
司马光微微拱手,可这一转身,就见王安石、张斐站在不远处困惑地看着他,他方才就看到张斐,毕竟曹栋栋那么嚣张,走了过去,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这么巧?”
王安石纳闷道:“我说君实,你连这点钱你也舍不得花?”
张斐也郁闷道:“是呀!司马学士,你连这点钱也不让我赚。”
司马光也很纳闷道:“我为何要让你赚这钱?”
王安石却是哀其不争地直摇头,“张三,我可算是知道,为何这公检法弄了一年,连汴京城都没出,他……他天天都在琢磨这柴米油盐,这能不慢么?”
张斐直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
司马光当即瞪了眼王安石,“你少在此装模作样,那都是我夫人记得。”
“难怪!难怪!”
王安石又是故作恍然大悟,“我就说咋第一天你就来了,依你这性子,那不得琢磨上小半年,确保再无遗漏,再交上去,原来是令夫人写得。”
司马光脸色都开始发青了,“那也比你粗心大意要好,要不是令夫人帮你打理,你早就去睡大街了。”
“睡大街就睡大街,这有何关系?”王安石不理会他,又向张斐问道:“张三,这逾期不报,算不算偷税漏税?”
张斐抿着唇不做声。
“耳笔!本警司的张大耳笔呢?”
又听得曹栋栋那刺耳叫嚷声。
涨一倍?我要涨两倍。张斐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还是应声道:“我在这!”
“快些过来,我韩伯伯来了。”
“知道了。”
“子华来了,我们一块过去吧。”
王安石道。
三人一块走了过来,就见曹栋栋疯狂在那里飙演技,“哎哟!韩伯伯,侄儿实在是太……太忙了,要不,你……你跟我的耳笔谈,他……他非常熟悉。”
这是不能问的,一问必然露陷,他今儿一早就上张家,将张斐给拉了过来。
韩绛笑着点点头道:“好吧!你去忙吧。”
“哎!”
曹栋栋一边喘气,一边又是向王安石、司马光等人点头哈腰道:“各位叔叔伯伯,侄儿就不陪你们了。”
….“打扰了副警司。”
“哪里!哪里!”
曹栋栋又面色严肃地向张斐道:“张三,可得跟我这几位叔叔伯伯解释清楚,否则的话,我就换了你。”
张斐挤出一丝微笑道:“衙内快去忙吧。”
这曹栋栋刚走,就听到一人道:“没带户籍的去那边排队。”
又听到远处有人喊道:“没带户籍的上这来排队。”
司马光就问道:“没带户籍,不应该让他们回家去拿户籍吗?这些人应该也就住在这附近。”
张斐低声道:“说是没带户籍,其实是指那些没有户籍的。”
韩绛皱眉道:“没有户籍,凭什么来交税?”
张斐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税务司那边是这么解释的,没有户籍的,又没有钱的,首先,他们不用交税,其次他们也没法去查,但是没有户籍,又有钱的,可能会被他们注意到,故此税务司就认为应该给他们一个交税的机会,免得到时候,他们上庭时,又说自己没有交税的机会。”
这么严谨吗?
司马光愣了愣。
王安石听得是频频点头,觉得张斐说得很有道理,官户都要交税,没有户籍就不交税?www.xiumb.com
韩绛好奇道:“税务司还有着能耐?”
乡村里面没有户籍的,多半都是一些隐匿户籍的客户,但这城郭里没有户籍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可想而知。
税务司能抓得到他们吗?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就是这么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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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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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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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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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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