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指着屋内,道:“你若真的想死,还知道摔东西不摔贵的?你那些首饰还知道收捡回柜子里落了锁?人到了遁世跟前都做不到四大皆空,还论什么不惧生死。”
一番轻飘飘的话语却让成贵人白了一张脸。
余十九掩着唇,憋着一股笑,她进屋时就瞧出来了,屋子里收捡的干净,分明有离成贵人更近的东西,还完好无损的,却能将角落里的东西砸翻,可见是她选择过的。
后头的博物架没什么东西,立柜却落了一把崭新的锁。
看来成贵人要胤祐来侍疾是假,装病找胤祐闹一场才是真的。
可余十九瞧着母子俩此刻情状,却又笑不出来了。
成贵人抖着手指着胤祐,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串声音“你说这种话,是真真儿要逼死我是不是!”
“额娘。”胤祐仰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房梁,似有些无奈,幽幽然道:“连州大旱,朝廷会赈救的,您就不要操心伤神了。”
说罢,他再看了成贵人一眼,“看来您没什么病,儿子也放心了,改日再来看您。”
胤祐去牵起余十九便要走。
“胤祐!”成贵人一声尖叫,竟然抓起了一片碎瓷片,抵住自己脖颈,威胁道:“你今日若是敢出这个门!我就立马死给你看!”
余十九率先返身,看着成贵人的手被瓷片割碎,脖子也霎时现了红!
“贵人!”余十九快步上前,抬手便要将其打落。
“放肆!你一个婢妾,胆敢碰我!”成贵人鼓着眼,往后退了两步。
余十九看向胤祐,询问他的意思。“七爷?”
胤祐双目微红,攥了攥拳头,还是不答话。
“胤祐!你从小到大什么都没为我做过,我如今就求你这一件事,你都不能答应我吗!”
成贵人苦苦相逼,胤祐呼吸越发的重,余十九甚至能肉眼瞧见男人胸口沉浮,显然被气的不轻。
还是黛宁轻声在一旁劝着:“贵人快些将那东西放下,仔细伤着您,这会儿是外头没人值夜,叫人听见了,传去了惠妃娘娘耳朵里,那还得了?”
母子二人对峙着,黛宁又劝:“就是您不在乎自个儿,也想想七爷,传了出去,别人会说七爷不孝的。”m.χIùmЬ.CǒM
“他本就不孝!”
成贵人陡然泪眼磅礴,低吼道:“他小时候起便是旁人的儿子,是恭亲王府的儿子!大一些了做回了皇上的儿子,总之不是我的儿子!我养不起他,也靠不住他!”
胤祐闭了闭眼,终于压着声音问道:“你希望我如何做?”
成贵人见他松了口,喘了口气,道:“我只是想你帮我个忙,去了连州,帮我给你舅舅他们送点银子,你放心,银子不叫你出,我这里有。”
窒息。
这是余十九唯一的感受。她进了这延禧宫偏院不过一个时辰,却觉得整个人都像进了火山,沉闷而躁郁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压的余十九要透不过气来。
她有些担心的望着胤祐。
却见胤祐神色如常,点头应了。“好,我明日就去向皇阿玛请旨赶赴连州。”
“真的?”成贵人一下便笑开了,她松了抵在脖子上的手,转笑道:“好,好好好,我就知道七贝勒还是心疼额娘的。”
她甚至走过来,也不在乎自己手上的伤口,去拍着黛宁,道:“去,快去,将我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是。”
成贵人又靠的胤祐近了些,脸上尽是慈母神色。
“这日头大了,你的腿疾可犯了?额娘听说了一种法子,做个草人把病痛的地方用红线缠上,放到药王菩萨神像前,每日拜上几拜,有大功效的!”
约莫是因为胤祐答应了她事儿,她此时温柔的不像话,慈祥的不像话。
徐徐说着自己的想法:“明日额娘便让人去找些干草,也给你做一个,再拿红线一缠,保管到了冬日里头!你那左脚便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胤祐听着,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必费心,我平常走的慢,多注意些,不到严冬寒月里,是犯不了病的。”
“怎么能是费心呢,额娘心里还是疼你的呀。”成贵人高兴了,任由黛宁给她擦拭伤口。
而那个小箱子也到了胤祐手里,胤祐转而递给余十九,朝成贵人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儿子告退。”
成贵人又瞄了余十九一眼,见对方正在把那小箱子想方设法的朝自己袖子里塞,塞不进去,又想怀里拢。
她眉头一撇,不满道:“这东西可不是给你的!”
余十九正为难怎么藏这东西呢,头也不抬没好气道:“我知道!”
成贵人眼珠子一瞪,又要发怒,胤祐挡了回去,说:“额娘早些休息。”
“恩。”成贵人应了一声,不悦的眸光流连在余十九身上,意有所指的说道:“你那府上,也这么久没动静了。你也该在后院花些心思,多诞子嗣。”
“自你福晋生的三格格,和那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四格格去后,便再没听到声响了。这样可不行。”成贵人说着这些,心里便全是火气。
絮絮叨叨着:“你这孩子自小就没心没肺的,小时候没额娘亲近你不闹,到了别人家里去也不哭,你皇阿玛不亲近你也不吵,长大了还是这般冷心肠,你算算你府上这几年殇了几个孩子了?也混不长记性,恁的不上心…”
余十九听的眉头愈紧。
她垂下眼,眸内划过一丝心疼。
“行,我知道了。”胤祐再度应了声是,告了辞,终于带着余十九离了延禧宫。
这是余十九第一次进宫,踩着这些斑驳地砖,暗火曳曳,莫名的阴森。
她一直紧紧的拉着袖口,庆幸自己今日穿了件广袖衫,才能把那小箱子藏住。
胤祐背着手走她前面,快到了宫门口,才回头来笑道:“你好聪明,怎么知道把那东西藏着?”
余十九望住胤祐的眼眸,答道:“富察姐姐跟我说过,这宫里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眼睛和嘴巴,拎着个箱子从你额娘那里出来,我怕被人瞧了去,添油加醋传出去了对你不好。”
她说着就笑弯了眉眼,“我早与你说过,我又不傻。”
胤祐眼神微敛,走过来牵起了余十九的右手。
二人慢慢走着,锦屏在身后不远的距离跟着,她方才没进成贵人的殿,但是她大概也能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望着余十九的背影,她侧着身子不停的与胤祐说着话,笑脸在这黑夜里也如同绚丽明媚的花。再看胤祐,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
锦屏心头蓦地发酸。
上了马车后,刚坐稳,胤祐突然唤了一声:“十九。”
“恩?”余十九歪了下头,粲笑道:“怎么了?”
车轱辘压过厚重的石板路,胤祐的声音混着马车吱呀,有一种莫名的战栗感。
“方才你听见我额娘说那个治腿疾的法子了吗?”
余十九的笑脸渐渐收却。
胤祐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冷声道:“她说她去试试,那法子一定能治好我的。”
余十九心里叹了口气,她方才一直与胤祐说其他,就想逗他开心些,不要再去想成贵人的话,最好是能忘了。
胤祐低低的笑了一声儿,他握紧了余十九的手,笑容有些刺眼。“她大抵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口口声声要替我求医,可却忘了我分明伤的是右脚。”
她的手覆上他的眼,还能感受到睫毛扫在手心的酥痒感,胤祐怔住。
便听见余十九用一种很轻淡却又很坚定的声音对他说道:“七爷,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你若是心里不好受,是可以难过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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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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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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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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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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