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野从楚庭身边经过时,用力撞过他肩膀。而大厅里的人神色各异,小声地议论着。
“楚庭原来是这样的人。覃总怎么着占他一声叔叔不吃亏吧,结果刚才楚庭那态度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就算楚庭背后有楚家做靠山,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啊……要是覃总真的被气出个三长两短,那楚庭估计也要完喽。”
“覃总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楚庭还故意拿刚才那些话去激老人家……这种人也是非蠢即坏,真想不明白楚家怎么就领回了这样一个私生子,而且叶倾榄当初又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各种肮脏难听的字眼都往楚庭头上砸去,谴责的目光和话语传遍大厅的每一处角落。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庭不辩驳?刚才明明是靳野和覃释率先刁难他的,不是吗?那几声结结实实的拐杖打人声,我听着都觉得疼。
可怎么所谓的这个“理”,没有片刻能倒向楚庭这边?
最让我感到无奈的还是楚庭“私生子”的身份……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在众人面前为楚庭辩解一句。
毕竟我才是真正让楚庭私生活遭受诟病、让他蒙羞的污点,不是吗?
人群很快就散去,大厅里空荡荡的,是说不出的冷清与落寞。
我把自己藏在窗帘后面,看着楚庭一杯接一杯的酒闷声下肚。又直到傍晚,他才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踉跄着往门口处走去。
他走在大街上,喝得实在醉了,不小心就撞到了人,咒骂声纷纷响起。
“干嘛呀这是,撞到了人也不会道歉是吧?大白天就喝得那么醉,什么人啊……”
楚庭依旧跌跌撞撞往前走着,被骂了嘴角居然还能向上咧出弧度来,又抱着树干大吐特吐着。
我跟在他身后,单手提着裙摆,发现自己居然还要小跑才能勉强追上他。
我从包里掏出现金,权当作是楚庭撞了人后的赔款。但从头到尾,我的目光一直黏在楚庭身上,片刻都不敢落空。
楚庭的步子走得毫无章法,有时候速度很快,有时候又特意放慢。路过广场中央的喷泉时,他还特意停了下来。
瓷砖上贴着的小灯流光溢彩,水柱喷起一人高,有情侣在旁边浪漫拥吻。
人群都像三三两两地凑了对,只有楚庭一人,身影廖廖。
我的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捏住,肆意揉拽着,是我自己都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疼意。
楚庭在水池边伫立了好一会儿,被水柱淋湿了衣服和头发,也没有挪动步子。触碰到池水的冷意,他才像是有片刻的清醒过来,但是眼底又是我看不懂也猜不透彻的复杂情绪。
我一路尾随,像条小尾巴跟在楚庭身后,总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又明明灭灭的。
到了酒店房门门口,楚庭像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歪,整个人摔倒在门前。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将全身的重量半压在了门口处,低下头来在自己身上找寻着门卡。
还没等他找出房卡,他整个人却又一下滑落下来,脚步虚浮瘫软在地上。我鼻子突然泛酸,再也做不到只远远地看着他,小跑着去到他身旁。
“你是谁?”我想把楚庭扶起来时,他的手绕过我的肩膀,稳稳地落在我身前,“你是叶倾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跟我说过,你要过个很盛大的生日的……”
“你想要的大牌衣服每年出的新品,我都存放在衣帽间了……我回去就能让人拿给你……”他把头埋在我脖颈间,呼出来的气息全部也落在我颈间。
“倾榄,我好想你……”楚庭双手搭着我的肩膀,呈一个半拥抱的姿态。
明明尽显亲昵的动作,我却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泪流满面的。
我用了点力气,问楚庭:“房卡在哪儿?”地上凉,我不想让他直接坐在地上。
“那倾榄,你先说,你会不会原谅我……刚才靳野和覃叔都说,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他的手往我脖子间探去,触感却是冰凉。
“钻石项链?你是陈娇?”楚庭像是一瞬清醒了过来,也几乎是同时推开了我。
他没收住力气,我被推得往后跌坐去,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自己都说不上是已经麻木还是根本懒得计较。
楚庭揉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盐城不是有台风登陆吗?所有从A市来盐城的交通工具都停运了,你怎么过来的?”
他想伸手扶我,我却往后退去,躲避着他的触碰。
我想起自己在机场时的茫然与无助,想起来盐城一路的辛酸,想起今天我跟在楚庭身后走过的长长的那一段路。
可原来这些,都在楚庭脱口而出“叶倾榄”这名字时,就已经全部土崩瓦解了。
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着衣服,问楚庭:“楚总,说实话,您现在是不是还挺不想见到我的?”
我一不开心,或是要和楚庭着急撇清关系时,我总会称呼他为楚总。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们之间客气又疏离,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已经拔腿要走,楚庭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冷冽的雪松香味混着葡萄酒的香甜气息,竟也出奇的好闻。
我用力地想挣脱他的怀抱,手肘往楚庭腰腹处撞去,没想到楚庭也不闪躲,闷声挨下了这一拳。
“嘶,痛。”楚庭弯下腰,捂着腹部,一双眼睛格外亮地看向我。
他朝我伸出手,手心向上,安静地呈着一张黑色的房卡,让我把他送入房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真的痛到直不了身了?”我半信半疑地问道,总觉得楚庭是在装可怜骗取我的同情。他知道我容易心软,喝醉酒加受伤,他料定我今晚一定不会撂下他不管。
楚庭重重地点头,很自然而然地倚了过来,一只手绕过我的肩头,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扶楚庭进房时,我的脚步都跌跌撞撞,磕上了好些家具。用力把楚庭往大床上一摔时,我正想起身去开灯,手却突然被拽住,连带整个人都和底下那一具躯体无限靠近。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到我可以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双手撑在被子上,侧脸贴着楚庭的西装,整张脸都仿佛要被灼红。
“娇娇。”楚庭突然落下一声呢喃,手抚过我的长发。
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叫我,连他的语气里都像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月光如酒一下就乱了我的心曲。
“其实今天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楚庭低下头,寻找着我的唇。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又偏偏保持了若有若无的距离。
气息彼此纠缠着,追逐着。
我撞入楚庭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微一仰头,而楚庭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头往旁边一歪,连呼吸声都清浅不少。
有一瞬间,我都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费劲地从楚庭身上爬起来时,我又认命地给楚庭脱了鞋子与外套,严严实实地给他掖好了被角。
黑夜里,只剩我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可闻:“楚庭,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和叶倾榄之间做选择,你又会怎么选?”
可好像就连我自己都清楚答案,现在楚庭对我的所有情感,都不过是我“偷”来的。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来到客房接听。
是唐听露的电话,她的时间点也掐得真准。
“听说你跑盐城去了?不会是想着给楚庭通风报信吧?”她的话语拐了好几个音调,直听得人心里不适。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握住手机的手也微微用了力:“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那你去盐城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靳野说在那边见着了你,你是不是还真想拿我们耍着团团转!”唐听露的音调一下拔高,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琇書蛧
“我既然说好了会和你们合作,那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时候临时反水,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声线依然平稳,望向窗外浓墨重彩的夜色。
“而且你答应过我,会帮我调查酒店的那个男人,事成之后也会把我引荐入季氏企业。这样丰厚的条件摆在我面前,我不和你们合作,临时倒戈向楚庭这方,那我才是真该去看看脑子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涌起无所适从的不安与迷茫。
我回头看向楚庭的方向,他已经翻了个身,睡得正安稳。
唐听露的疑虑暂时被我打消,我压低了声音,又问她,为什么靳野也会出现在盐城?
她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靳老爷子身体快不行了,那两兄弟都想着争家产呢。趁老爷子在眼前,当然要抓住一切能表现的机会了。你等着看吧,姚梦花园这个项目季氏和靳野算是合作共赢,老爷子指不定日后会怎么看重靳野呢。”
我若有所思,闲聊了几句后很快挂断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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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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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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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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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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