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意地,靳野的目光刚好往这边看过来,车窗也正巧摇了上去,严严实实遮住外面探究的视线。
“陈小姐认识他们?”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靳野,男人轻声笑着问出了一句。
我胡乱点着头,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去找楚庭,着急忙慌地谢过了男人后,我双腿一撒,往酒店方向跑去。
“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兀自笑了笑,也不着急让司机发动车子,而是点起了一根烟。
“先生,其实我没想明白……为什么昨晚你一定要送那个女人来盐城?而且道路被封时,您居然还叫了近五十个保镖来搬巨石……”司机神色为难,“要是被季小姐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怎么说您……被季小姐知道还是其次,万一被仇家知道了您的行踪,您又怎么办?”
男人用手帕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对司机提起的所谓仇家根本不在意。
“芮儿不是说不想和楚家联姻吗?可楚家那老匹夫,这几天上蹿下跳,一堆堆礼物往季家送,真当我们看不出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我昨晚送陈娇过来,也是在帮芮儿。”
男人慢条斯理说着:“让芮儿主动和楚家说不想联姻,多的是把柄会落到别人手里。但若楚家那老匹夫知道,他的儿子一直在和不清不楚的女人厮混呢?”
长烟慢慢透出猩红的一端,烟雾缭绕,男人的面容也逐渐看不真切。
“要是楚庭自己对陈娇真的动了心,重蹈他那个傻瓜朋友顾裴晟的覆辙,真要娶陈娇,你不觉得这一件事才真正算得上有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轿车才终于启动,轮胎和车身上泥土的痕迹都证明着昨晚走过了怎样的一条泥泞道路。
而我匆匆找到了房间,站在门外平静了一下呼吸,才敢举手敲门。
没有动静……我以为是自己敲门的力度太轻,又加大了力气。
可还是没有人回应。
但看这个时间点,楚庭应该早醒了,难不成是已经出去了?
我还要继续敲门时,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程浔声的声音透露着紧张兮兮:“娇娇姐,你现在不会在盐城吧?”之前那一通电话挂了后,他越想越不对劲,也没有心思睡觉了。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程浔声一拍大腿,长吁短叹,像是我做了一件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但他说出口的话语却是:“那娇娇姐,你见着老大没?”
“我刚刚查了一下老大的行程,他今天好像有一个宴会要参加,地址在……”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宴会上人群来往,不少人来给楚庭敬酒,寒暄了几句,又问:“楚总这次怎么没带女伴一起过来?”
楚庭神态慵懒,西装外套的袖子往上撩着:“暂时来盐城出个差。”所以带不带都无所谓。
覃家举办的这一场联谊会,也不知道是谁放了风声出来,说许久没在大众视野出现过的叶家父母也会露面,只是消息不知真假。
但当初覃叶两家关系是真的好,两家母亲还是手帕交,也算得上闺中密友。
“最近盐城这鬼天气真是让人受够了,也不知道台风什么时候才能过境。我一查那个飞机航班的消息,都要等下周一才能恢复正常。之前我还想着周末飞a市呢。”有人和楚庭攀谈着。
楚庭偶有两三个字的回答,权当应付。
人群中不知道谁率先开了口:“想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叶家那小女儿说没了就没了。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听说当初叶家父母在小女儿溺水身亡后,是搬到了盐城?覃家和叶家一向交好,今天会不会露面?”
“谁清楚这件事?要我说叶家都多少年没有消息了……”
“我还记得,当初靳家那小公子都和叶家小姐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了吧,多可惜。”有人摇摇头,啧啧地叹惋了两声。
有人眼尖,又把声音压低,紧跟着说道:“嘘,快别说了。靳家小公子来了……不过他怎么直接朝远水的楚总走过去了?”m.xiumb.com
好奇的目光转了一圈又一圈,像夏季的冰糖水黏糊糊往楚庭和靳野两个人身上投去。
靳野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琼瑶液,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却被他扬起的手势止住了脚步。
“楚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着闷酒?来参加联谊会也不带个女伴?刚好今天我带来的人也够,都是我公司上下数一数二的漂亮大美女、都市丽人,形象与气质俱佳。楚总看上哪个,和我说说,我让她今天一定把楚总陪舒服喽!”
靳野大手一挥,身后站着的女子都各自上前一步。
职业套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线条,女人们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风韵,倒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楚总不挑一下?还是说这些女人都进不了楚总的眼,可我以为楚总就好这一口呢。”靳野阴阳怪气地说着,还主动把酒杯往前推,和楚庭的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庭伸手扯了扯领结,神色淡漠:“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很明显,靳野从一进场就直奔着他来了,话语里火药味浓重不算,连腔调都阴阳怪气的。
靳野又给自己倒满了一大杯酒,咕噜咕噜一口闷下:“老子就是看到你心情就不爽!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凭什么出现在这里!”
酒杯“哐啷”一声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清脆声响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大跳。
“你怎么还有脸敢在这里露面?!倾榄当初都要叫覃叔叔一声小伯父,你今天跑这儿来,是诚心来恶心我们的吧!”
靳野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脖子上根根青筋分明。
与他相比,楚庭的神情就淡漠许多了,甚至还颇为“好意”地提醒着靳野:“小靳总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覃叔叔底下的人要不知道情况,会不会认为你是来砸场子的?”
“而且你又是什么身份,到今天你不也照样连叶倾榄葬在哪儿都不知道吗?!”楚庭扯开领结,手指弯曲成节。
我在楚庭身边待了那么久,知道他现在脸上是风平浪静,但心里肯定早掀起万丈波澜了。
早上,程浔声告诉我地址后我马不停蹄就往酒店这边赶来了。
出租车停在附近一家衣服店门口,我租完一套礼服出来时,程浔声也刚好帮我要来了一封邀请函。
可我没想到,我一进来会看到这样的局面。
距离遥远,我都能感觉到楚庭情绪实在算不上好。那么多人谈笑风生,自若地举杯联谊,只有他倚着一个小吧台,独自喝着酒,要再来轮月亮,都能对影成三人了。
在靳野找茬时,他也罕见地没有做过多的辩驳,可原来这一天的情绪不佳,都只是因为今天是叶倾榄的忌日吗?
“啪——”的一声,巴掌声作响。
靳野有些意外地出声:“覃叔叔。”
覃家是盐城首富,主要靠制盐产业发家致富。
当年覃靳两家因为叶家关系交好,但走动实在缺乏。逢年过节靳家的儿孙辈才会来拜访一下这些叔叔伯伯。
“倾榄当初交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朋友,我真是替她感到不值!”覃释年过五十,可早已头发花白,声音嘶哑,声带像是严重受过损,“今天无论怎么说,我都要替倾榄好好教训教训你!”
老爷子对叶倾榄特别疼惜,当初就差没把她当亲闺女疼了。
而溺水一事一出,覃释知道这和楚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就曾放下过狠话,说要替楚家好好清理门户。
黄花木制的结实拐杖一下一下往楚庭脊梁骨上戳着:“这些年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安心地过着你的好日子的?倾榄这孩子出事了,你就真不用负一点责任是吧?我派人调查你时,你要是有为倾榄伤心过一段时间,我还真不至于那么生气!可你都做了些什么?真是好大一匹白眼狼!”
楚庭反手握住拐杖,隐忍着反问:“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和自己的女员工厮混,还带她出席各种场合。那么高调是生怕谁不知道她是你的新欢?最近你还和季家那小女儿牵扯不清,又是吃饭又是坐轮渡……”
楚庭冷笑:“那您管得也真是宽,手都管到这些琐碎事情上去了。知道的人说一句覃叔疼惜我们小辈,见一次教导一次。”
“不知道的人,还想问覃叔辈分几何,天天那么上赶着去操心小辈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或是覃叔觉得,我凭什么要为一个死人断情绝欲那么多年?”
我的心都咯噔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楚庭和谁发过那么大的火。
一瞬间,像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流遍我的全身。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冲动,让我很想不管不顾上前,坚定地牵过楚庭的手。
可我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挪动步子都做不到。
覃释拐杖高高举起,半天却没落到楚庭的脊背上。而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身形摇摇晃晃起来。
靳野眼尖手快上前想扶稳覃释时,他却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大口的呼吸与喘促,四肢都在抽搐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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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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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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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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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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