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好!好!你别激动,别激动。”褚教授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一连声答应着,好歹让沈括冷静了一些,他才道:“你先坐下,你有什么想法好好说,咱坐下来说,我都听着。”
沈括点了点头,屁股都没碰上椅子,就迫不及待地说:“教授,你说,盖亚给我们的精神体里面,会不会有我们人类的意识?”
“祂之前不是说,精神体如果有反抗,就很难消化吗?”
“会不会,在此之前,盖亚吞噬了一个反抗意识很强又很强大的精神体,他既消化不了那个精神体,但是又舍不得停下,这才造成他陷入了虚弱之中?”
他说话的时候两眼发亮,里面闪烁着从来没有过的光,仿佛在此之前的沈括只是一个死人,只有这一刻,才是活过来的。
褚教授被他眼里的光亮惊到了,他从没见过沈括这样急不可待的样子,像是后面有鬼追着他抢他的什么宝贝,再不赶紧说出来宝贝就要被抢走似的,他看起来紧张,不安,又满脸期待。
他是期待自己说什么呢?
这件事就这么重要吗?
褚教授不解。
他仔细思考了沈括的话,斟酌了一番,才有些赞同地说:“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讨论一下盖亚虚弱的原因,你这个说法也很对,很有可能。我和吴志铎几个猜了好几个可能,听起来都不如你这个可信。”
他想了想,又点头道:“嗯,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树人说盖亚会到处捕捉精神体回去吞噬,盖亚是植物之主,要吞噬精神体,祂肯定是优先找人类下手——之前我们有一些外出做任务的异能者回不来了,说不定就是祂下的手!”
“而如果祂吸收的是人类的精神体,哪个人类会心甘情愿被祂吞噬,一定会抵抗的。这积少成多,说不定形成了一股抵抗祂的意志,让祂消化不良呢!”
“这次谈判,祂主动提出愿意我们共同承担精神体的供给,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走,回来之后虚弱就消失了,还爽快地拿出了精神体,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反正他也吞噬不了,正好还给我们,既除了他的心腹之患,还能废物利用,抵消祂需要提供的精神体份额。”ωωω.χΙυΜЬ.Cǒm
“用抢来的人类的精神体做祂盖亚的贡献,呵,这可真是够聪明的啊!”
褚教授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眼里冰冷一片。
“事不宜迟,”他转过身来,对沈括说道:“祂给的精神体在你身上对不对?拿出来,你探出精神力试一试,能在里面感受到同胞的意识没有?”
“记得不要吸收,你只要一个一个感受过去就是,你有操控植物兵的经验,看看能不能像你和植物兵沟通一样,和这些精神体沟通。如果能找到人类的意识,有了证据,哼,那么我人类也不是可以任盖亚这么蒙骗的!”
说着,他又感叹:“这种事还是林正山来做最方便了,可惜他这么久了,还没有苏醒的意思。”
沈括点头,迫不及待地将盖亚给的精神体光团从豆荚空间中取出。
他神情激动地看着这团绿光,他现在唯一的寄托,就是靳劭的意识就在里面。
一定要在,一定要,一定要!
他紧了紧止不住发抖的手,缓慢地将手放进了绿色光团中,然后闭眼,在脑中勾勒另一个空间的定点……
“嗡——”沈括只觉得脑子里嗡鸣一声,有什么清凉凉的东西顺着双手接触的地方慢慢渗透向了他的大脑。
精神世界,那个玄而又玄的地方,沈括第二次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一片幽暗又静寂的大海,那就是他的精神体,海就是他,他就是海。
此刻,一片朦胧的绿光出现在他幽暗的精神海洋上方。
沈括尝试控制着自己的精神海幻化出一个小小的触手,靠近那团朦胧的绿光。
这个场景他似曾相识,当初他精神力枯竭,就有这样一团绿光重新填满了他的精神海。那时候,不用他主动,那团绿光就自动被饥/渴无比的精神海吸收了。
而现在,当沈括操控精神力触手接近那片朦胧绿光时,他也立即感受到了自己对那团绿光的吸力,那团绿光在缓缓靠近自己。
等接触到那团绿光,那团绿光立即就有要融入自己的趋势,沈括连忙产生一股抗拒力,不断把对方从自己精神体里推出来。
沈括一边把那团绿光推出去,一面对它传达意念:‘你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传了半天意念,那团绿光都没有丝毫反应,沈括只好放弃,彻底把这团精神体推出自己的精神海。
在褚教授眼里,一个小小的绿色光团就这么浮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沈括睁眼,和褚教授解释了一声:“这个没有意识。”然后他又重新吸了一份精神体进入自己的精神海。
这个也没有反应。
又一个绿色小光团浮在了空中。
又一个,也没有反应。
下一个,还是没有反应。
沈括看似沉着,心却已经乱了。
他知道自己有痴心妄想的成分,但是,在事实没有被揭晓以前,他怎么能不抱着期望呢?
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你曾经死去的爱人可能还活着,你又怎么不抱着万千种期待,小心翼翼地去解开真相的面纱?
下一个,还是没有反应。
沈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飘着一大片小小的绿色光团,而被他捧在手里的绿色光团,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份。
他一抬眼,对上了褚教授带着忧虑的目光,看着褚教授皱起的眉头,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通透的感觉。
无论最后一个有没有,他认定了,靳劭,绝对还没有死!
这不过是盖亚给的精神体的一部分,祂以后还会给,如果这里没有,那就还在盖亚那里。
他相信,如果真的可以抵抗,如果可以,靳劭一定会活着!他会的!他一定还在等着他!
沈括忽然对褚教授笑了一下:“别紧张,教授,这不会是最后一个的,盖亚那里还有呢。”
说完,他闭上眼,开始接触这最后一份精神体。
他没有看到褚教授忧虑的目光。
褚教授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刺激他,和他讲另一个可能。
褚教授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
这孩子,那么执着地相信这些精神体里面会有人类的意识,恐怕是抱着他那个好朋友还没有死的希望。
然而,褚教授不敢提醒他的是,以他那位朋友的无私,也许已经在之前的吞噬中,主动让那六十个异能者中某位吞噬掉了。
毕竟这是个人人争做牺牲者的时代啊!
而且,就算沈括能在这些精神体中找到他那位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因为那人是沈括的朋友,就要沈括保住他,不让他的精神体被吞噬吗?
如果是这样,那其他牺牲者又算什么?
他想,如果自己是沈括的那位朋友,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恐怕也不会让沈括面临这样痛苦的选择。
一边是死而复生感情深厚的朋友,另一边,却是对整个基地异能者的公平,沈括是个善良的孩子,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让他异常痛苦。
与其让沈括陷入这样痛苦的选择之中,不如提前替他解决这样的困扰。
既为人类大义做了贡献,也免去好友的痛苦。
所以,在看清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褚教授才对沈括充满了同情——无论他的好友之前是否还有意识,恐怕沈括都无法在这些精神体里再见到他了。
而这边,沈括闭上眼,开始在精神海接触最后一个精神体。
‘你好?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括把这个意念传递过去,然后开始了等待。
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像鼓点声一样密集地响,在现实生活中的他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现在,此刻,这一秒,他的一切都维系在这里,只看它有没有回应,判不判他的死刑。
仿佛过了一亿年那么久,又仿佛就在下一瞬间,一个微弱的意念传到了沈括脑海,将他从溺死的困境捞起,赦免了他的死刑——
“你好——我——你——你是——沈括?”
“!”
沈括蓦地攥紧了手心,他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浑身发抖,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个细微的声音。
是他!
他听到了!
是靳劭!他还在!他还等着他!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是我!是我!”沈括等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是带着哭腔的。
说了两遍,他才意识到精神体状态的靳劭根本听不见自己在外面说的话,他又强压下自己快要疯掉的情绪,万分小心地给那团淡绿色的光团传去一股意念:‘是我,我是沈括。你是靳劭?’
然后,他拼命按捺住快要发疯的情绪,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即使他心里已经一千个一万个确定,那就是靳劭,但是他还是要听对方亲口承认,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是他给自己制造的梦。
“砰咚——砰咚——”
即使是精神体状态的他也屏住了呼吸。
“我是靳劭,沈括,你还好吗?”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这一声,仿佛在无边黑暗里的第一缕光,刺破了他的永无天日,斩断他的苦海无边,将他从无尽的深渊里拯救,将他从铡刀下赦免,天可怜见,上天有眼,他不再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了,他活了。
“我——好,我很好。”
“就是一直很想你。”
“你不知道,我等你,真的好久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一刻,他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句话:真好!真好!
从极致的喜悦里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问靳劭的情况——尽管他已经提前猜中了靳劭的现状。
“靳劭,你现在,怎么样?你只能是这个样子吗?”
对方突然沉默了。
沈括意识到有点不对。
“靳劭?”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沈括,你听我说,先答应我,千万别激动,好吗?”对方的声音沉稳又安定。
“我答应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听话。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沈括的心都在颤抖。
对方又安静了一阵,才道:“沈括,我是靳劭,但是我也不是靳劭。真正的靳劭不在这里,我只是一团意识的组合体。”
“什么意思?那你为什么冒充他?他在哪里?”沈括慌了。
“我说了,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对方继续道,“我说了,我没有冒充靳劭,我就是靳劭。我是一团意识的组合体,靳劭是我们这个意识中的主意识,至于其他意识,现在都只是一团杂乱的混沌意识而已。我们都依附在靳劭这一截意识上,靠他帮我们做决定。”
“我们都是被盖亚吸收掉的精神体上的残留意识,因为我们原来的载体——精神体已经消失,所以我们这些残留意识只有抵抗外界攻击外界这一个意念。时间久了,我们就渐渐形成了一团只知道攻击的混乱意识。”
“我们一直在盖亚的精神体内,祂吸收了我们的本体,但是奈何不了我们,于是我们就一直在给他添乱。但是盖亚到底是盖亚,祂虽然无法彻底根除我们,却可以压制我们,所以我们虽然偶尔会给他造成一些小麻烦,但是只要祂愿意,随时都可以压制住我们造成的混乱。”
“我们虽然恨,但是也没有办法,新加入的精神体被吸收之后,也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可是盖亚太强大了,无论我们怎样发作,他一发现,我们就会被他压制住。就这样,我们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混乱平衡。”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半年前,靳劭的精神体出现。”
“靳劭的精神体强大到不可思议,除了盖亚,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强大的精神体。盖亚吞噬了他,但是靳劭的精神体竟然可以抵抗盖亚的吸收,他的意识之坚定,让他的精神体稳固无比,无论盖亚怎么努力,都消化不了他。”
“但是盖亚何等贪心,越是强大的精神体吞噬掉后给人的好处就越大,靳劭的精神体诱惑太大了,即使短时间内消化不了,祂也不肯吐出靳劭的精神体,而是打算靠时间来磨,慢慢腐蚀。”
“可是祂没有想到,有一天,靳劭的精神体竟然在我们又一次发作的时候联系上了我们。”
“我们虽然是混乱意识,但是却认得同类,我们的本体,在临死之前知道了精神体竟然可以吞噬这件事,很多人想的都是,宁可给同类吞噬,也好壮大了异族。”
“这就导致,我们对同类的精神体有很大的好感。所以在靳劭的精神体接触我们的时候,我们不但没有排斥攻击他,反而接纳了他。”
“之后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接触到靳劭之后,竟然隐隐恢复了一些意识,晓得要听靳劭的话。”
“然后,我们便开始配合靳劭,帮他逃避盖亚的吞噬消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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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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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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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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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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