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毕竟是第一次吞噬精神体,消化那一个精神体很是耗费了一段时间。
沈括陪着树人们聊了一阵，见他短时间内没有要消化完毕的意思,和吴志铎商量之后也不再让那五十九人再等,直接让这五十九人也开始了吞噬。
尽管按照树人的说法，吞噬人类自己提供的精神体会更加容易,吴志铎也知道，早晚要轮到人类自己的人来供出精神体的，可是这第一次，吴志铎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一次，让异能者们先用了盖亚提供的精神体。
吞噬精神体的过程的确简单，异能者们耳聪目明，不至于连这也学不会。
很快,五十九名被选来的异能者都在修炼室找了位置盘坐在地上,头顶晕出淡绿色的光团,光团飞快旋转着,那是他们吞入体内的精神体在被消化过程中外放造成的。
当着树人的面，吴志铎叮嘱了沈括几句好好照看修炼室里的人的话,将剩下的精神体交给沈括,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吴志铎走后,之前为了不打扰首次吞噬过程而被暂时请出修炼室的其他异能者也陆陆续续回到了修炼室。
在精神体供体报名方案开放之后,修炼室的时间安排也做了变动。
从报名者身份被确定当日开始,修炼室就暂时只对报名成为精神体供体的异能者开放了。
这么做,一是为了让精神体供体更强，二也是为了给报名者一点隐形的福利做补偿。
如果有幸最后没有被选中成为供体，那么在修炼室多出来的这些时间就是基地最后给予报名者的补偿和安慰。
所有报名者在身份被确定之后，都会在修炼室内轮换。
换而言之，他们都是在修炼室内等死，等待自己被需要的那一刻来临。
看到那些异能者陆陆续续走进修炼室，各自走向修炼室内的空位，头一次，沈括这个向来显得有些过分冷淡、几乎从不和前来修炼的异能者主动交流的修炼室主人，对这些身份特殊的异能者们投以了带着敬意的目光。
修炼室主人沈括一向不爱笑，也算是异能军团常来修炼室修炼的异能者们心中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但是今天的异能者们进入修炼室后，就发现，坐在修炼室中央的那人，不知为何，脸色看起来亲切了许多。
当沈括向一个有点胆大的异能者点头致意后，哪怕是一向在修炼室安静惯了，这会儿异能者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沈括先生是不是冲那人笑了啊？”
“他刚刚好像也对我笑了。”
“今天沈括先生怎么这么平易近人。”
“不知道啊……”
不过私语声也只持续了一会儿，异能者们毕竟是来干正事的，很快，整个修炼室安静得针落可闻。
沈括坐在修炼室正中央，也闭目感受着另一个空间。
在异能者们眼中，他是一直坐在原地，从未离开过的。
只有观察能力超强，对他这一片空间观察入微的人才会知道，沈括每时每刻都在消失，也每时每刻都在出现。
到了沈括这个地步，他在两个空间之间的转换已经可以做到心随意动，再多的量上的训练其实也起不了多大的帮助了。
而且他自身作为目前唯一一个能吸收特异能量的特异能量辐散者，他能吸收的特异能量浓度几乎就是这个地球上最多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比那些围在他周围吸收能量的人吸收到的能量要多，像这样的异能训练起到的作用反而微乎其微。
如果他把自己用来训练穿梭速度的时间用来集中精神，直接吸收能量，效果一定会更好。
这一切沈括自己心里不是不明白，然而从靳劭被盖亚抓走的那一刻起，穿梭速度就成了他的心魔。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当时那么慢，需要靳劭牺牲自己才能制造逃跑的机会。
更有无数个时刻，他问自己，如果他当时的速度像现在这样快，还有谁能抓得住他们。
时光无法倒流，他没有改变过去的力量，于是只好满头苦练速度，练到脑子爆炸，两眼发红，大脑中昏沉一片再也没法去想其他的事情，就好像危险来临时鸵鸟将脑袋扎进地里，弱小者总是这样自欺欺人——以为看不到危险，危险就不存在了。
后来，他尝试让自己正常一点，告诉自己没有资格任性，告诉自己大局为重。
他渐渐做到了。
他把这些事，把一个叫做靳劭的人所代表的痛，深深地、深深地藏进内心最角落的地方，他自己都找不到不敢看的地方，让自己忘记，只一心朝前走，脑子里装满了红河基地。
他以为自己已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成熟，不再是过去那个弱小得连村子都不敢出去的小孩子了。
然而等见到盖亚，见到盖亚给的东西，见到树人给的真相，他才发现，那些恨啊，痛啊，无力啊，绝望啊，不是不存在了，它们只是太疼了，疼到他自己都麻木。
为了不让自己痛死过去，于是只好封闭那一部分感觉，假装不存在了。
现在被树人揭开了伤疤，他才知道，他的伤口一直在痛，一直在痛……
从未好过！
不会好了！
死了的人又不会回来，伤口又如何会长好！
“嗡——”极轻微的震动声响起，沈括一分神，定位出现差错，跌到了修炼室的地上。
修炼室的人除了那六十个仍在消化精神体的异能者以外，都对他行了注目礼。
“我没事，大家继续。”沈括站起来，点开智能手表看了眼。
几秒钟后，他对那几名树人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基地有点急事需要我去一趟，我马上就回来。”
几名树人愣愣地点了点头，沈括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等沈括离开好几分钟，几名树人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他，这就走了？”
一名善于交际的异能者看这几名树人很是不解的样子，便主动替他们解释道：“沈括先生是基地的大忙人，基地很多事情都只有他一个人做得来，所以以前他一天一般都只有十二个小时左右带着修炼室这边的。”琇書網
那几名树人倒没有对这人的解释表示排斥，反而仔细听了。当即，一名树人就惊讶道：“啊？那他现在也是要十二个小时以后再回来？”
“应该不会。”这名异能者摇头，“各位不必担心，现在事情有所不同，沈括先生现在第一要务应该就的招待你们几位贵客和照看这些吞噬者，如果不是特殊的急事，基地不会召他走的，即使叫了他走，应该也会尽快让他回来。”
“也许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沈括先生就回来了。”
“那就好。”
“那我们就等等吧。”
“你是这基地的精神体供体之一吧？能和我们介绍介绍你们基地吗？”
“在下的荣幸，我们基地……”
……
这厢，沈括从修炼室消失之后，直接出现在褚教授的实验室里。
“教授，你找我？”沈括面带疑惑。
“嗯。”褚教授正盯着智能手表看，不知道在看什么资料，闻言也只是冷淡地应了他一声，“先坐。”
沈括满腹疑惑地坐下了。
等他坐下，实验室便安静下来，褚教授带着没有度数的眼镜，头也不抬地研究他智能手表上的内容。
褚教授不说话时身上气场太强，沈括老老实实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褚教授说话，沈括心里有点急了。
他可没忘记吴志铎交代自己照看修炼室里的一干人等。
特别是那六名树人，他既是照看，也是监视。
如果那六名树人心怀不轨，想要对修炼室里的人做些什么，他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带那些异能者撤退到异界去，保证他们的安全。
现在褚教授叫他来这里坐了这么久，话也不说一声的，他心里惦记着修炼室的情况，就有些心急。
“教授……”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这就等不及了？”褚教授这才在面前的投屏上点了一下，关闭了智能手表投屏。
沈括苦笑：“教授，到底什么事，您直说吧，您这样不说话，怪吓人的。”
“嗯，是吗？好像有点。”褚教授自问自答一句，突然径直望向沈括的眼睛，锐利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仿佛可以直达沈括的心底，看破他心中的一切。
沈括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咽口水，心里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惹恼褚教授的事。
“想哭么？”褚教授问。
“我错了。”沈括下意识答了一句，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褚教授说的啥。
“啊？”他直接愣住了。
“傻小子，我问你，难过了，想哭么？想哭就哭出来。”褚教授苦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情绪压抑太久，会把脑子憋坏变成精神病的，傻小子。”
沈括还是傻傻地看着他。
褚教授叹了口气，直言道：“老吴都和我说了。不是有个叫靳劭的烈士，是你感情很深的好朋友？他是因为盖亚要吞噬精神体，才没命的对不对？”
“……对。”沉默了一会儿，沈括才突然出声。
他这一开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嗓子也哑了，眼泪也已经含在眼眶里了。
不是为褚教授主动和他说起这件事，而是为褚教授口中那一句“感情很深的好朋友”。
是的，他是。
沈括低下头，看着地面出现一处水渍。
他觉得自己不应当在这时候再脆弱，他忍了又忍，可是终于还是忍不住，蹲下去，双手掩面，低低啜泣起来。
褚教授默默地注视着他，眼里充满的长者的包容。
“哭吧，好好哭一场。把情绪都发泄一下。”
“孩子，你忍得太厉害了。”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我从没有见过为好友哭得这样伤心的。”
沈括蹲在地上，泪水如潮。
等沈括收拾好情绪，拿出块帕子擦了擦脸，重新站起来，褚教授这才说到：“叫你过来确实有事。让你发泄发泄情绪只是其中之一，现在，来看看这个。”
褚教授说着，将智能手表的投屏阅览设为共享。
沈括用通红的眼睛看去，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捕捉到两个信息。
“前面很长一段时间内，盖亚疑似陷入虚弱之中。”
“如今，盖亚已经恢复正常。”
这两个信息看似没有边际，无从着手，但是联系上它描述的相关时间，事情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前面很长一段时间”，为新历1年2月15日之前。
“如今”为16号凌晨一点。
也就是说，在16号凌晨一点的这段时间内，盖亚解决了让他陷入虚弱的某个原因。
那么，16号凌晨是什么时间呢？
正是红河基地深夜和盖亚说明大祭司无法打败真相，盖亚提出吞噬精神体方案，又提出条件要让树人来红河基地，盖亚回去接那六名树人过来的期间。
盖亚说他只是回去接几个后辈过来，为何这么短的时间，他就突然福至心灵，摆脱了那个让他让虚弱的原因？
知道了大祭司难以打败，和人类做出协定制造高等精神体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吗？
联系到盖亚回来后爽快地交给基地他的一份精神体，还有盖亚和那六名树人在描述吞噬精神体过程中无意识或是有意不断提及的“最好是被吞噬的精神体自愿”“精神体不反抗最好吞噬”“精神体如果有抵抗意识会难以吞噬”等等话语，沈括不能不多想到一些别的什么。
“教授！教授！”沈括猛地抓住了褚教授的手腕，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眼里再次被泪水积满。
他语无伦次，嘴唇发抖，几乎哽咽着说出他心里所想：“我有一个猜测，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多了，您替我看看，您替我看，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我魔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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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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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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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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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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