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人来到水廊外,对岚儿说了些什么后告退。
岚儿默了一顺,转身来到薛绾倩身边。
“表哥又去了敦义坊,是吗?”薛绾倩的目光淡淡地垂在不远处的水面,隐隐显出愁色。
“是。”岚儿轻声应着。ωωω.χΙυΜЬ.Cǒm
水廊里只听见细细地一声叹息,接着薛绾倩站起身:“咱们也去敦义坊走一趟。”
“姑娘……”岚儿迟疑地唤了一声,“这个时候,咱们去合适吗?”
“她这么多天没醒,情况怕是很不好了,相识一场,我怎么都该去探望一下的。”薛绾倩道。
岚儿点头:“姑娘说的是,我们去探望正好也可以见一见表公子。”说罢,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薛绾倩,“这些天姑娘您几乎都见不到表公子的面儿,更别谈说上话了……”
薛绾倩看向岚儿,正色道:“记住,咱们是去探望病人的,你切不可存了其它心思。表哥他现在什么心情,你我都未必了解得真切,不要在这个时候惹嫌。”
岚儿忙低头:“姑娘教训的是。”
……
马车行至敦义坊徐家门外,岚儿上前叫门。
田妈开门,有些意外。她与瞿氏在内衙住了几日,自然也识得薛绾倩主仆。
得知是来探望灵府,田妈忙将二人让了进去。
瞿氏得知了她的来意,引着她去灵府房间。
“你醒过来啊,灵府,老天……你为什么不让她醒过来?我拿我往后的寿命和你交换,求你让她醒过来吧!”
走到门边的薛绾倩,被彻底震住了!
这是她的表哥崔元庭吗?
她呆立门边,看着表哥神情潦倒,满脸胡茬,双眼赤红地握着女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呢喃。
薛绾倩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门框。
她的印象里,表哥打不垮,折不弯,一身傲骨从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乞求。
可她刚刚却清晰地听到,表哥的话语是她从没听过的无助,甚至他不惜折损寿命来还灵府的苏醒!
在表哥心里,灵府比他的性命还珍贵吗?
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探望的勇气。
好半天,薛绾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绪,轻敲门扉,缓步走入。
“表哥。”
她站在离床几步外站定。
崔元庭缓缓回头,嗓音有些沉哑:“你来了。”
寥寥三个字,薛绾倩敏感地体会到他的不在意。
她来不来,为什么来,他毫无所动。
准备了满腹的话,此刻也无从说起了。
心底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她上前看了看昏迷着的灵府,又看了看为伊憔悴的崔元庭,良久,也只有一句:“灵府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嗯。”
“表哥,你也注意身体,别熬得太厉害,我会……”顿了顿,她改口道,“我想灵府姑娘醒了,也不愿意见你如此的。”
崔元庭没什么反应,薛绾倩叹了口气,独自出了房间。
回去的马车内,岚儿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姑娘哭得这样伤心,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不停。
无论她问什么,劝什么,薛绾倩都不发一言。
……
天就要黑了,铅云密布,要下雨了。
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岁月,放学后,身边的小朋友很快就被家长们接走了。
那么快,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
一种巨大的孤单和彷徨在心头升起,天边那些厚重的铅云好像拥有了实际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
眼前的路一下子就变成了放学后必经的那条小巷。
漆黑、狭窄、空无一人。
黑色的冷雨追上了她,打在她的身上,好冷,好冷。
她一个人背着书房,闭着眼睛给自己鼓气。
“不怕,不怕,我不怕……”
“巷子里没有坏人,也没有鬼……”
“我只要很快很快地跑过去就可以了……”
她闷头跑进小巷,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
她惊恐地睁眼,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东一滩西一湾,弯弯曲曲地流到她的脚下。
她无声地尖叫,想避开那些残躯和血腥,她拼命跑拼命跑,可小巷怎么也没有尽头……
她避无可避地退入一个死角,绝望地大哭,恐惧到了极点,把头埋进双膝间,全身紧缩成一团。
救命啊……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她?
……
泪一颗,又一颗,从眼角滑下。
手似乎被什么打湿,崔元庭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他震惊地发现躺着的灵府在流泪。
他惊慌又惊喜地俯身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帮她揩去泪水。
“灵府,灵府……”
他轻声低喃:“伤口痛吗?做噩梦了吗?”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眼眶也泛了红,一心一意只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另一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在这里,在你身边,不要怕,睁开眼睛看看我……”
……
“灵府,灵府……”
依稀有个很熟悉地声音远远地叫着。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却发现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手。
她顺着那手臂向上望去,清隽俊逸的面容,灿若星辰的眸子,温润儒雅的笑容,是他!
她不管不顾一下子扑到那人怀里。
他怀里的清香似沉香,似白芷,能冲散一切污糟之物。
“不怕,不怕。”
他像抚摸小猫脑袋一样摩挲着她的头发。
“咱们回家。”
他拉着她的手,可她还是觉得不够,两只手都紧紧地抓着他。
他对她微笑着,一缕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她才发觉不知何时,漫天的乌云都散了。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浑身被冷雨浇透的小女孩,她已经长成了大人。
她跟着他一直走,心有戚戚地回头,却发现后面只是发白的坦途,别无它物。
身边有水声缓缓流淌,是白河,河水清澈,还有鱼儿游弋。
前方炊烟袅袅,茅屋三两间,很快就到了眼前。
柴扉轻启,门口一个慈爱温暖的笑容在等着她,是阿娘!
她欣喜地看着身边的他,他也正对着她笑。
手心的温热是那么真实——
原来她有家的啊!
她笑了,这次真的笑了。
眼前的景象清晰又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
当一切终于在眼前聚焦,一张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孔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是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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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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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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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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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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