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唐白,才有“哈哈”大笑起来:“依我说,能吃软饭,就要吃的香才是。”
英国公接他的话反驳道:“你以为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似的?人家是……”他作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看了看周围:“都是妥帖的人,我就直说了哈。老顾,他是卷入朝廷纷争了。”
蔡为中等人立时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聊这个话题。
侯爷却是来了兴致:“我平素不大关注这些,只听说好好一个总兵大人,居然跟他媳妇一起自尽了,奇怪而已。”
英国公作出一个“嘘”的声音:“想想如今朝廷上,那些最有权势的人,唐子文归谁管?”
侯爷像是恍然大悟,却又严肃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何必藏着掖着只想自保。若真是如此,人人自保,岂不是人人自危?”
便有沉不住气的官员愁眉苦脸:“都是猜测而已,尚没有定论。”
“哪里没有?”另一位官员插话:“贵州安顺县令王严,不是也出事了?”
“不是说被土匪绑到山上去撕票的吗?”另一人道:“王严此人机灵圆滑,这些年深得大皇子喜欢,多次提拔直到今天的位置,不大可能像唐大人那样贪污受贿吧……”
唐白这才听懂了,侯爷叫她来,是帮她探话的。
贪污受贿?官员之间传说的,爹爹畏罪自杀,是因为这个罪名吗?
可笑,真是可笑。
唐白头垂得更低。
她看见蔡夫人,就想到蔡为中应该在此,特别小心的乔装了一番,还好避了过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知道呢。更让我心焦的是,不知道下一个是谁?”那人眉间露出烦忧:“这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往,却都是下属遭殃,哎,怎么避都避不开。”
“也别太杞人忧天,可能真的是巧合呢。”有心大的官员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再说,咱们这帮人,不都是还没站队么?”
要是真站队,侯爷也不会自找没趣,主动聊起这个话题了。
“说是这么说,永和郡王可是去了贵州啊。他是督密卫的人。”最开始忧心的官员提起这个:“督密卫,就是皇上的意思,就是张相国的意思。恰好那王严是大皇子的人,满朝谁不知道?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永和郡王?
唐白只听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那唐子文出事前,督密卫的顾世子和永和郡王,还都去了扬州呢。”反驳的官员不满的哼哼,瞧着侯爷:“难道张相国还派人处理自己的门生?”
“那是巧合而已。”两位官员开始唇枪舌战起来:“说不定只是大皇子的烟雾弹,派他两个去扬州,暗地里找人去唐府……”他举手在脖子处作了一个“杀”的手势。
唐白的心提到嗓子眼。
“大皇子能派的动督密卫的人?”另外一位官员嗤之以鼻:“若有朝一日,大皇子能派动督密卫,那说明皇上也……”他说到此处,意识到自己话太多,戛然而止。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片刻后,侯爷笑场打哈哈:“算了算了,瞧我们说得多远。大皇子要是能这样,何必还朝唐大人下手?张相国又何必朝王大人下手?王严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在或者不在,都没有什么大用处。我们今日说来说去,都是猜测而已,各位不必忧心。”
侯爷说的隐晦,在场的人却都明白,如今大皇子和张相国势如水火,很大一部分正是因为他无法真正让皇上听令与他。
所以猜测是不成立的。
有些官员刚才紧绷的神经这回彻底放松下来,嬉笑道:“还是侯爷想得开。咱们是钻进牛角尖里面去了。大皇子动了一个扬州总兵,张相国却只动了一个区区七品县令,怎么算都不像是势均力敌的样子,也许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再说,永和郡王那性子,不是还从贵州带回来一个苗女吗?说是很漂亮的。”
其余人听了这个,嘻嘻哈哈又将话题引到别处去。
唐白只觉得自己拿杯子的手都在抖,只能尽力维持,不让他们看出异样来。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春夏进来换她,唐白发觉浑身都出了虚汗,冷风一吹,难受极了。
去春夏屋里擦干,唐白拐去看顾少钧。
他已经醒了。
听唐白说了那许多话,才道:“这里面扑所迷离,不是咱们能弄懂的。”
“难道就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官员,像我爹一样遭殃?”唐白怒道。
“那你即便知道了,能怎么办?”顾少钧人还很虚弱,说话声音很小:“还是等我恢复记忆,再从长计议吧。”
恢复记忆?唐白想到刘太医开的药,和如今顾少钧孱弱的身体,暗想只怕没有指望了。
顾少钧是不会恢复记忆了。
但是这些话她不会跟顾少钧说,三公主会处理的。
安顿顾少钧歇下,她去找阿竹。
她离开以后,春夏还是每日守着她住过的小院子,负责打扫收拾。
远远就听见笑声。
见唐白鼻尖通红,阿竹忙起身满脸警惕:“小姐您哭了?”
“我想娘了。”唐白解释一句。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春夏从外面也回来,拿过针线开始刺绣,忽而想到六皇子那带着香味的手帕。
“世子爷似乎从没用过手绢啊。”唐白问。
“哦,世子爷不用。”春夏笑:“他以前冷冷的,这种东西夫人的他都不赏脸。”
唐白笑,拿起针线:“你教我绣一个。”
闲来无事,在许宅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阿竹忙从配线配颜色教她,又教她画绣样。
挨到顾少钧醒过来,唐白去看了没什么事,这才在宾客们告辞之后,带着阿竹去跟侯夫人辞行。
侯夫人依依不舍:“有空常来看我,我又没有闺女。”
又问要不要护送。
唐白摇头。
她与阿竹是租了一辆小马车来的,车夫说好在后巷里面等,不必多费周章。
谁知道,到了后巷,那车夫此刻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白,沿着小路走,也遇不到太多的人。如今失了官身,更不必讲什么体面。
一主一仆一面说话,一面慢慢散步回去。
走了一盏茶功夫不到,就被宝娟堵在巷子门口。
她先是突然从唐白身后冒出来,看准了她耳后的小痣,大声朝一个角落报告:“奴婢瞧准了,就是唐小姐!”
阿竹已经机警得将她胳膊一扭制住。
她仍旧大声叫嚷:“哎呀呀,小姐救我!”
张雨薇从角落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气得画好的妆容都扭曲了:“果然是你!”
害得她被三公主奚落,当众出丑,无颜立足。
唐白让阿竹将宝娟放了,才对张雨薇道:“我如今家破人亡,你就不能放过我?每日这样无理取闹,有意思?你身为世子夫人,又不能明着对付我,暗地里使点绊子,又伤不了我分毫,你累不累?”
这话是实话,张雨薇笑了,既然唐白把话说得这样直接,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放过你,行啊,怎么不行!”张雨薇笑:“你也知道,我如今是世子夫人,干什么事情都要顾全颜面,所以,你给足我面子,我自然就高抬贵手了。”
“你呢,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连说十声‘唐青是个王八蛋,克死了张雨晴’,怎么样?”张雨薇轻佻的笑。姐姐的死,是她这些年解不开的结。
“好呀。”唐白笑。
阿竹早已经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听见唐白答应,急得看了她一眼,叫道:“小姐……”Χiυmъ.cοΜ
“张雨晴是病死的,与我哥何干?”唐白忽而大声发问,朝着天空,声音清亮透彻。
张雨薇初时很是得意,听见后呆滞当场。
“闭嘴!你闭嘴!”她冲唐白大吼。
唐白却一连叫完了这许多声,才喘着气停下来:“你瞧,我问过老天爷了。老天爷说,我大哥光明磊落,绝不是克妻之相……令姐去的早,是令姐没有福气罢了。”
张雨薇面容早已经气得狰狞扭曲,她朝着唐白一挥手:“给我撕了她!”
阿竹往前一步,对着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婢女:“谁敢动!”
唐白往后将她一拉,轻轻摇摇头,对张雨微说道:“你姐姐张雨晴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倘若你觉得非要栽赃到我哥头上,你心里的罪恶感能够稍微减轻一些,那你尽管这么想。可若是非要缠着不放,到时候别怪我说出去,大家都撕破脸!”
张雨薇难以置信,又气又怒,哆嗦道:“你知道什么?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很清楚。”唐白丝毫不怵:“从前不说破,是念在张唐两家的交情上,也念在你失了姐姐可怜的份上。我娘对你百般忍让,你却一再变本加厉……”
张雨薇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唐白冷笑:“我什么都知道,你别再纠缠于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拉着阿竹就走。
张雨薇没有讨到好,她往前一步拦住唐白,眼睛直勾勾瞪着她:“你知道什么!”
“你真想知道?”唐白靠近她耳边,小声说道。
“难不成我还怕了你?”张雨薇将过程仔细回想一遍,确认没什么可留人把柄的,对唐白怒道:“你若是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你!”
“好呀。”唐白笑,并不给张雨薇她预想的恐惧,反而一种无所忌惮的模样,轻飘飘的:“若是你愿意成全,我还想和爹娘大哥团聚呢。”
张雨薇被她没由来的轻生的念头吓了一跳,呆愣当场。
若是唐白是恶狠狠说这话的,她说不定还会怒吼:“我成全你!”
可是当唐白轻而易举说出来,半分不掺假的时候,她反而害怕了,看着眼前的姑娘云淡风轻,一股子生无可恋的姿态,生平第一次觉得,真的弄死她,也没什么意思。
张雨薇往后退了几步,到底不愿意落入下风,只一双美目瞪着唐白,一副想下手打她不敢,放过她又不甘。
“世子夫人有空别老是堵我,还是多想想怎么求三公主原谅吧,日后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唐白笑:“这是第二次,你主动来找我麻烦的第二次。我这个人,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事不过三!”
张雨薇没想到一无所有的唐白居然还敢反过来威胁自己,怒道:“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瞧不瞧得起,你不用脑子想想吗?”唐白压根没把她当成对手:“再有第三次,我能让三公主不受你的礼,也能让她天天要你磕头,你信不信随你!”
张雨薇彻底被激怒,想到上次唐白故意设了个圈套给自己,怒从心起,宝娟见状,撸起袖子就去打唐白。
被唐白伸腿一脚撞了好远:“你真要找死,过几天吧,我今天还有事。”
刚学了绣帕子,总的热乎几天才好。
还有,有一本她想了很久的书到了,她得去书店拿呢,定金都付了。
“张雨薇,你如今贵为世子夫人,顾着体面,对我做什么都不大好。何必每次这样折腾,又得不到效果呢?”唐白友善提醒:“你没听过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别逼我豁出去!”
张雨薇明显瑟缩了一下。这个唐白,真的是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她知道她顾忌太多,不敢真的对唐白怎么样,可是她就是不爽,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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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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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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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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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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