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跟侯夫人客气寒暄的时候,恰好被撞个正着。
真是倒霉。
此刻,便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朝她看过来,就连宋书浩也是一脸狐疑望着新婚娇妻。
“三公主千岁!”张雨薇只能硬着头皮,今日若不当众扳回一城,她的面子是小事,英国公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三公主虽任性,却不好搅了侯夫人的场面。
没想到,三公主瞥她一眼,径直视她为无物,搂着侯夫人亲热的往宾客处招待去了。
张雨薇一个人晾在那边,腰酸腿软,这礼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宋书浩朝宋妙人招手:“小妹,爹娘呢?你过来……”
张雨薇也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宋妙人身旁的唐白,眼里闪过一抹怨毒的光。
她宁愿被天下人看她一天出丑的模样,也不愿意唐白看上一眼。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正好,有个出气筒了。
张雨薇终于在众人探寻疑惑和轻视的眼光中,努力挺直脊背。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在乎,去招呼要好的姐妹:“蔡大小姐……”
“世子夫人怎么得罪了三公主?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蔡家大小姐不会察言观色,心直口快:“来给我讲讲……”
顷刻间围上来一圈人:“是啊,给我们讲讲,我们平素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呢。”
张雨薇心里恨得滴血,看见唐白从远处,一脸恬静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种场合,其实对唐白来说,很尴尬。
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千金命妇,她这种官不官,民不民的,也没人管她。
宋妙人被宋书浩拉走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唐白一个人,在侯府选人少地方晃悠。
阿竹自送她进来,就去跟春夏聊天去了。
唐白知道,她是不愿意看见苏一,省得被纠缠,也省得拒绝的尴尬。
好在侯府还算熟悉,走来走去不会迷路。
出了假山,后面是一片荒芜的园子,唐白进去找了块厚实的草地,确认没有蛇虫鼠蚁之后,躺了上去,翘着腿,叼着草,看着顶上的蓝天白云。
意幽幽。
前厅的喧闹,完全听不见。
大家也正忙,没人顾得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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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
迷迷糊糊间,就想睡一觉。
只是刚睡着,头就疼起来,方才那种恶心呕吐的感觉又来,她连着深呼吸的好几口,这才停下。
那口药?
她到底睡不着,越想越心惊,起身去找苏一拿药方,又从角门出去,附近找了个药铺的大夫问。
“没什么不妥。”大夫很是真诚,认真来回看了好几遍:“除了甘遂这味药压苦,其余的都是补脑宜脾胃的好药。”
“可我喝了干呕。”唐白道。
“许是小姐身体健壮,平素没喝过药,对药比较警惕的缘故。”大夫解释:“在下行医这么多年,同一种症疾的病人,若是时常不舒服,那就药量开得重些。若是康健的人,只需要少量的药就能好,正常的。”
这个解释唐白相信,跑惯了的腿,吃惯了的嘴。
药也一样,喝多了身体习惯了,自然就没那么管用了。
“小姐既然喝的少,加甘遂压苦味是正常的,不过既然小姐不适应,反应比正常人更大,那去除也没什么。”那大夫想了一会儿:“甘遂这药,虽有效,却不是顶好的良药。时日一久,便有微毒,会伤及脾胃,于身体无益。”
唐白听见微毒两个字,心里一紧张,忙问道:“怎么说?”
“在下给人开药,若是只三日内的药量,怕服药人不爱喝,所以加点甘遂,压压苦味,时间短,不碍事。”大夫说:“若是长卧病榻的人,那嘴巴多苦的药都喝过,本不怕苦,又何必再开这带几分毒的药呢。”
可顾少钧是长期喝药的人哪。
唐白不寒而栗。
“那这甘遂在这副药方里,是非加不可得药吗?”唐白问。
“那倒不是,这玩儿意儿就是压苦味的。”那大夫早就看出唐白虽然不是富贵小姐,看穿戴谈吐,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多少有点身份,笑着道:“像小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不少大夫怕你们觉得苦,也是会开上一点儿的,老朽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喝药的不是她,而是要连续喝半年的顾少钧。
唐白拿着药方,想了许久,去找三公主的婢女,小鹿。
刘太医不可能不知道,甘遂吃久了会有毒。
他是三公主介绍过来的。
三公主接受女眷们的吹捧。
唐白站在远处,等三公主看见她时,她指了指小鹿。
小鹿伶俐,忙走了过来。
“世子爷的药里面有毒,此事要请三公主做主。药是刘太医开的。”唐白言简意赅的说明。
小鹿面色骤变,顷刻间恢复如常,冲唐白摆摆手。
唐白知道使命已经完成,默不作声的走开。
没多久,就宣布开席了。
三公主是不留下吃饭的,已经嫁给大皇子的傅侧妃也不留。
她们只是代表皇室,来给侯夫人一点面子罢了。
为首的座位上,除了侯夫人旁跟着唐白,英国公夫人旁跟着张雨薇,剩下的都是京中显耀官员的妻子。
侯夫人非得让唐白像张雨薇一样,站在她身旁。
唐白愈发觉得尴尬。
这一般是儿媳的待遇。
像宋妙人等未出阁的姑娘们,是另外成了一桌。
以她的身份,与宋妙人等闺秀一桌也不妥,与丫鬟婆子一桌也不妥。
她本想不吃算了。
没想到侯夫人将她拉过来,可如今的位置,看着更是不妥。
却见侯夫人丝毫不觉得,反而笑眯眯的向英国公夫人介绍:“这位是唐小姐,姐姐见过的。”
“是救过三公主命的那位?”
“正是。她不止救过三公主,还救过钧儿。”
“哦。”见过“阿白姑娘”的人,都若有所思。
“她来京城投亲,却遭遇变故,钧儿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请她暂居侯府。如今,亲戚家里安置稳妥,便回去了。”侯夫人几句话便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一副坦诚的模样:“哎,我有心多留她几天,可惜不能如愿。”
英国公夫人似乎看出来侯夫人所想,捂着嘴笑了,眯眼道:“来日方长。”
蔡夫人是知道这位唐小姐的,家里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她从蔡为中口中得知一二,此刻便道:“看这通身气派,定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道唐小姐令尊名讳?可是认识的人?”
唐白知道她不怀好意,想来还因为蔡瑞芝的事情记恨自己,因此不提父亲名讳,只说母亲:“家母是德州许家……”
蔡夫人并不打算放过,似乎是陡然想起一般:“可是徐太傅家?”
“是。”唐白乖巧回答。
“那你父亲岂不是唐子文唐大人?”哼,你不说,我帮你说。
她话音刚落,唐白一听她提及父亲名讳,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在白嫩清瘦的面颊上。
“她父母去世,蔡夫人既然猜到,还提这个干什么?非要惹孩子伤心吗?”侯夫人开始护犊子。
唐白的眼泪流得更凶。
她到底不过是个年芳十六的少女,父母大哥全都故去,一个人来京城投亲,漂泊无依,孤苦伶仃,身世可怜。
在座的尊夫人,哪个不是吃斋念佛,面上慈悲的大善人,看她都犹如看女儿一般。不知道的内情的,觉得她坎坷艰辛;知道内情的,愈发觉得她坎坷艰辛。
天灾可怜,人祸更可怜。
一时就都起了恻隐之心:“好孩子,别哭了,跟着舅舅好好过日子吧。”
唐白一面拿帕子拭泪,一面摆出一副忍耐的模样,对侯夫人道:“……失陪一会儿。”
说完众目睽睽之下,掩面痛哭得跑出饭厅。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再理会言语刻薄的蔡夫人。
蔡夫人又不能说,自己三女儿被一个少爷迷了心智被骗跑了吧,只能讪讪的笑,“这个菜不错,我吃过的……”殷勤的给各位夫人布菜。
花费了许多功夫,才重新调动活跃的气氛。
素锦姑姑过来,跟侯夫人告知唐白的去向,侯夫人笑笑,殷勤招呼大家。
这毕竟是她的寿宴不是?
没想到在她那样用力的圆场下,还是有人不识抬举。
蔡夫人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过快人快语了几句,她丈夫今日,就在饭桌上,被侯爷联合其他人,灌醉了,喝得不省人事。
回家不住呕吐,弄得一团污秽。
唐白逛到刚才休憩的园子里,这才感觉好了些,她瞧瞧四下无人,索性放声痛哭起来。
方才当着众人的伤心,虽然有顺水推舟的意思,可也是真伤心。
她受不了任何不怀好意的人,跟她提爹娘。
这段时间,为了不让牵挂她的人担心,她许久没有放纵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身旁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长长的影子,淡淡的笼盖住那个俯下身躯,痛哭流涕、身形单薄的姑娘。
唐白直起身时,发觉六皇子居然站在不远处,吓得忙用手背擦眼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给六皇子请安。”
他是临时起意,因此来迟,大家都入席,他不想打搅,便绕着侯府闲庭信步。
“姑娘怎么哭了?”
这不像她的风格。
唐白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兽,没人问时尚能故作坚强,一旦有人关系,那点子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心里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
六皇子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瞧你帕子都沁湿了。”
唐白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擦一擦,又还给他:“多谢。”
六皇子瞧着帕子哑然失笑。以前的姑娘们,谁不是爱若珍宝,怎么会拿来擦眼泪?
不仅不真擦,反而还要装模作样说,哎呀,不好意思把帕子弄脏了,我给六皇子洗一洗,或者重新绣一幅吧。
然后过几日再找机会拜访。
怎么这姑娘眼里,全然没他这个人一般。
六皇子有点点失落。
唐白哭了一阵子,心里好受多了,想到自己仪容不整,到底不妥:“六皇子赶紧去吧,民女告辞了。”
她闪身朝顾少钧的屋子去。
唐白推开虚掩的门,顾少钧沉沉睡着。
“唐小姐,侯爷找您。”春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唐白面前,将她拉到偏僻的角落:“叫您换上奴婢的衣裳。”
唐白暗想能有什么事?却还是听命的换了,想了想,又画了妆,将面容稍微做些变换,随后端着一壶上好的茶进了主厅。
侯爷和一干朝廷政要依序而坐。
“这是今年皇后娘娘新赏的茶,是上等大红袍,说是总共不过一斤,给了侯府二两。”侯爷笑着寒暄,招呼大家喝茶,去一下刚吃完饭的油腻。
英国公是个留着一点点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率先品了一口,啧啧出声,叹道:“好茶。侯爷真是深得圣心。”嘴角就有掩饰不住的奸笑。
唐白乖巧得坐在茶盘前,一杯一杯的给他们泡茶。
“我这算什么,张相国才是。可惜今日没来呀。”侯爷不以为杵,似乎与英国公两人太熟,被挪瑜习惯了,伸手往他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吃了:“绿豆饼我这都没有了……”
英国公笑:“真是,认识你几十年,还是老样子。只怕再给你三十年,你也坐不到张相国的位置。”
“说得好像你能做到似的。”侯爷和英国公一来一去打开话匣子,调笑起来,气氛便渐渐活络。
蔡为中狐疑地瞧了唐白几眼,见她脸色偏黑,眉毛也粗黑的,低着头看不太真切,留意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侯爷才能是有的,英国公也是正当年啊。只是你们都无心于朝政,只好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占了便宜……”
除了封的爵位,要说手中的权力,倒真是不如蔡为中这些一部之尚书。
不过他惯会拍马屁,大家也都习惯听了,一个个打着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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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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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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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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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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