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感激得很,云娘忙摆手:“表小姐说这话可就生分了。”
翌日一早,阿竹已经清醒,对着唐白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如此也好。”
唐白这才知道,苏一摔断了腿,发高烧,两个人在山洞里面,衣裳全是湿的,没办法,只能抱着取暖。
苏一血气方刚,烧得浑浑噩噩,哪里知道什么,胡乱就对阿竹动手。
阿竹感念他舍身救己,也就没有反抗。
事后,苏一像没事人一样,阿竹淳厚,自然更不会提。
在她心里,是早已经有了苏一的。只是跟着唐白,老爷夫人含恨九泉,她选择了一路随行。
直到年前她总感觉恶心,问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妈,才隐约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又惊又怕,更主要的顾虑,是担心连累唐白无法在侯府立足,便想着找药堕胎。
只是要万无一失,没那么容易。
还在筹谋之间,春娥找上门来。
带着三分故意,阿竹让她得逞。
否则,她只要大声呼救,事情也不会到那一步。
侯府什么都不多,唯独人多。
如她所愿。
唐白搂着阿竹:“傻姑娘。”要去找春娥算账。
被阿竹拉住:“小姐……我还要做人的。”
“你放心,我只说她欺负你的事。”唐白不是傻子。
“算了。”阿竹拉着她,一丝一毫不放手:“她和他就要成亲了,何苦给他添堵。”
她还在为苏一着想。
唐白本来想告诉阿竹,苏一愿意娶她。
可是此刻,却又说不出口来。说了让阿竹感到后悔吗?感到懊恼吗?
本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因为各自误会,好端端的一桩姻缘,一条生命,就这样错失?
只怕阿竹会后悔的肠子都青掉。
这种心情,她逃婚到舅舅家的那一刻就体会到了,苦涩绝望,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她不想让阿竹体会。
不说了罢,不说了。就这样。
先看苏一怎么做,再看阿竹怎么打算。
唐白静静的想。
日子还要过下去,以后看造化吧。
她定不会亏待阿竹。
蒋大夫还是天天来,给阿竹复诊了之后,才道:“小姑娘身体康健,底子比较好。这段日子补一补,三个月内别贪凉,别吃生冷,慢慢休养两年,以后不打紧的。”
真是好消息。
唐白高兴,阿竹却没有,她已经不打算再嫁人了。
半个月后,阿竹坐完小月能在院子里走动了,蒋大夫渐渐不来。
唐白正在桌前写信,哥哥还是没有消息,她要问一问老铁。
阿竹走进来,不复往日的灵活矫健,看起来很虚弱,她轻轻的问:“苏一婚事没了,是吗?那春娥怎么办?”
那晚苏一跟唐白说完话,就冲去尤总管房间,表明如论如何,他不娶春娥。
这件事情本是侯夫人单方面提起的,春娥选了苏一。
苏一本是说“一切由侯爷夫人做主”。
突然拒绝,态度坚决的赔了原先说好的两百两银子的聘礼。
尤总管气得半死。
不知道底细的人,只觉得苏一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不给侯爷、侯夫人和尤总管面子罢了。
有些觉得春娥漂亮的,更觉得苏一是个大傻瓜。
知道底细的,譬如春娥,愈发觉得唐白主仆两个,专门针对她来的。
哭得鼻子眼睛都是红彤彤。
尤总管更是去侯爷夫人那里,老泪纵横得心疼了一把女儿。
侯夫人将苏一叫过去大骂了一顿,意思是说你不同意就早说,为何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说凭我们安排?此刻安排了又不同意。
苏一一声不吭。
顾少钧做主,将苏一狠狠打了十板子,屁股上鲜血淋漓,半个月不能动弹。wWW.ΧìǔΜЬ.CǒΜ
算是陪着阿竹坐了半个月的小月子。
“阿竹!阿竹你个贱蹄子!”春娥中间多次在院子门口叫骂,专门趁侯爷夫人不在家的时候。
有尤总管担着,也没人告状管闲事。
唐白本就对她有气,哪里能容忍她如此三番五次教唆,叫了她进屋,笑呵呵的给她一杯茶,茶里下了巴豆。
春娥回去拉了一个昏天暗地,那股子气彻底容不下,成日里在院子门口转悠,想找机会报复回去。
让她发觉了药渣子不对劲。
唐白不过是皮外伤,哪里要喝这么多药?
她留了心,捡了几样出去问大夫,却是补身子补气血的药。
春娥脑袋一下子灵光了,想起那日跌倒后阿竹虚弱的不成样子。
猜了个七七八八,便拿了此事来要挟唐白。
“我出去随口一说,阿竹肯定没办法见人了。要么你们两个卷铺盖滚蛋,要么,你去跟世子爷说,教他娶我。”春娥得意洋洋,挑着指甲扬着眉:“侯爷夫人本就属意我的,他们那里没问题。”
唐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春娥自以为握着尚方宝剑的模样:“你说,我要是真与你打起来,侯夫人是向着你呀,还是向着我呀!”
春娥一愣,半天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唐白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你爹呢,是侯府的老人了,体面和尊荣都是有的。我呢,不用说,世子爷对我怎么样你也看见了。”唐白笑笑,有一种猫抓老鼠的调戏感:“我们不说侯夫人,只说他们两个,你说,咱们若是打起来,他们父子之间,谁能获胜?”
春娥这才听出来唐白的言外之意,昂首挺胸说道:“自然侯爷是父,是长,向着我爹了。”
“是了。侯爷向着你爹,世子爷向着我。”唐白轻飘飘的:“可你爹向着谁呢?”
春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了一眼唐白。
“你爹对侯府忠心耿耿,侯府对他也不错。他只要还是侯府的大总管,你的婚事呢,就不会错到哪里去。”唐白一直笑,此刻春娥才觉得心里发毛:“也正是因为忠义,你觉得你爹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跟侯府的客人争吵?”
自然是不能,若是能,只怕尤总管也坐不到今日的位置上。
春娥明白过来。宰相门房七品官。倘若她二人真的打起来,她的罪责是少不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爹爹,若是失了侯府的庇佑,她的婚事只怕更加不堪。
“你不怕你名声臭了?”春娥找到依仗:“我就不信你真敢跟我打起来。”
“试试看?”唐白忽而一阵风似的靠近她,快如疾风闪电般抽出匕首,割下她一缕头发,上面还带着一截红头绳,扔在她面前。
春娥从未想过这个娇滴滴的小姐能有这样的胆量和身手,刚才与她理论的勇气霎时间全无,她吓得半死,一摸耳畔特意留的小辫子已然短了一截,磕磕巴巴:“你……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我不杀你。”唐白把玩着匕首,在她面前转来转去:“我只是想跟你打一架。”
打一架,然后打不赢不说,也许爹爹不等她说话,就将她赶出侯府。
春娥气呼呼的。
“你靠近些,给你看样东西。”唐白扯开盘扣,露出肩上那只闪着诡异光的蝎子,将春娥的头压得很近:“看清楚了吗?”
春娥早已经“啊”一声尖叫,吓得跌坐在地上,指着唐白磕磕巴巴:“你……你……”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是个有毒的女人。
顾少钧从外面撂帘子进来:“有红豆汤没有?”
唐白忙将衣裳拉起来,顾少钧也紧急避过头去。
手忙脚乱扣完,唐白脸红到极致:“你……你不是在上朝吗?”
“大皇子和张相国在朝堂上吵起来了,就提前退朝了。”顾少钧也很尴尬,只是方才那一瞥,看到一抹白嫩肌肤,最上面一抹靛蓝色,是什么?
唐白澡没洗干净吗?还是佩戴的饰物?或者是肚兜绳上的绣花?
龌龊,下流!顾少钧狠狠提醒自己,瞥见春娥坐在地上,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还坐在地上?”
春娥早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之事,早超出她的想象。
这个阿白姑娘,看着娇滴滴古灵精怪,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
世子爷哪里都好,就是不知廉耻,什么时候跟阿白姑娘好到连脱衣服穿衣服都不避讳的程度了?
这两件事对她冲击太大,一下子消化不了,忙一溜烟爬起来告辞了。
春娥走了,两个人更尴尬,顾少钧也急忙退出去:“我……我去看看春娥……”
平时对这个搔首弄姿的丫鬟避之不及,可见今日真的是手忙脚乱。
唐白也忙道:“我腿受伤了,就不送你了。”
她的伤是皮外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都能使轻功了,哪里还不能走。
都是借口。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忙撇开脸,都红的像煮透的虾子。
如今阿竹来问,唐白自然只讲了春娥的部分,隐去了顾少钧的部分。
“小姐……其实你不该跟苏一说的。”阿竹喃喃道:“春娥虽跋扈,却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个良配……”
“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做了谁当着!”唐白让阿竹坐下:“我知道你心疼他。可是,断没有伤害人的人,过得潇洒幸福,被伤害的人,却只能窝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若是人人如此,且觉得应当。那我爹当官这些年来,皇上治理天下这些年来,大钦朝那些律法,不是白白定了?他们努力维持的,就是这天下的公平正义。倘若自己都放弃了,别人又如何救你?”
“我只是觉得苏一不该……春娥也是可怜人。”好端端的被退婚了,一个姑娘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阿竹,你心善我知道。可是心善要有底线。他们再不好,能比你还惨?”唐白心疼这个傻丫头。
阿竹不说话了。她破了身子,又怀了孩子,没能保住,这辈子,是没有幸福的资格了。
“小姐说的是,奴婢都这样了,哪里还有资格同情别人。”阿竹苦笑。
“不许你妄自菲薄。是苏一没有福气。”唐白让阿竹靠在自己胸前:“我们必须先是人,才是女人。阿竹,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先是人,才是女人!
阿竹喃喃自语,觉得颇有道理。
三公主又来了,侯夫人头疼,顾少钧也头疼。
唯独侯爷一向没心没肺,凑过去看着三公主提着的食盒:“这是啥?好吃的吗?”
三公主点头:“红豆汤,我给钧哥哥煮的。学了这好几天才学会,手都烫伤了。”
侯爷忙看她手一眼,指头间上有个红印子,立时小心翼翼:“那可别洒了。”
又对着小厮:“还不快去叫世子出来!”
顾少钧腻在唐白屋里不走,听见小厮叫,也不肯出去,三公主已经提着食盒过来。
她见怪不怪,对着唐白道:“我做了红豆汤,不过没你的份儿。”
唐白行礼。
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这人啊,假的很,净糊弄人。”
唐白不知道她指的是给顾少钧下药的事,还是明知道她喜欢顾少钧却还由着她来,一时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煮了太多,行了,你也来喝一口吧,听说你大腿受伤了。啧啧,真是稀奇,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偏那里受伤?”又命丫鬟扔过来一个瓷瓶:“好好用,不留疤。”
唐白更加愧疚和尴尬。
春夏忙接过好好收起来。
顾少钧歪在矮榻上,看着三公主也不起:“我不喝你的红豆汤!”
“为什么?”三公主涂得红艳艳的嘴唇高高撅起。
“我不爱喝红豆汤。”
“那我看你喝了。”
“因为是阿白姑娘熬的。”
“我去……钧哥哥,你不是这么欺负人吧。”三公主说着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一脸寒霜的瞪着唐白。
唐白狠狠瞪着顾少钧,咬牙切齿。
顾少钧起身,很是尴尬的又给自己打圆场:“呵呵,开玩笑的,我喝。”
“这才对嘛。”三公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笑眯眯盛了一碗,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倒也不难喝。
“你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刘太医给你的药吃了可有效?”三公主歪着头问。
顾少钧不理会,埋头喝红豆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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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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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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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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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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